菊花自古深受中国文人诗人的喜爱,周敦颐赞美菊花为花之隐逸者,而陶渊则独爱采菊东篱下,悠闲见南山的归隐生活。
曹雪芹师长是以特意放置大观园里的少年令郎和轻柔少女,为我们带来多首口齿噙香的咏菊诗,对菊花的喜爱可见一斑,正所谓宁无令媛裘,不舍一株菊!
忆 菊
薛宝钗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 蘅芜苑为宝钗的居处,看似稀少平时的名字却暗藏着心计。蘅芜苑亦是“恨无缘”,无缘而忆,忆菊实是忆人,所忆何人?当乃离家出走之宝玉。“秋无际”、“梦有知”道出怅惘,道出忆,心随归雁飞远是为寻你,人瘦,断肠,何日会有期?
咏 菊
林黛玉
恶棍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 一入诗便似着了魔一样,不知昏晓,绕篱推敲。写以毫端蕴秀之心,吟当对月吵嘴之香。又转入自怜自艾之情,谁能解我情愫之问?最后借陶之志以达意,咏菊花的亮洁高风,喻本身的高洁之志。黛玉三首咏菊诗夺冠,此诗更是三首之冠。想来诗之造诣最深,最具才情。
问 菊
林黛玉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般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孤寂,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环球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 李纨将此诗评为第二,是为新颖别致,表其个性。荣府..,孤弱的女子陷于吃力痛,若何不相思?若何不孤寂?“孤标傲世俗谁隐,一般花开为底迟”与其说是扣问,莫不如说是控诉。湘云更是赞美说“真把个菊花问的无言可对。”
对 菊
史湘云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晷。
✎ 文如其人,对史湘云而言粗略如斯。湘云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颇具男性气宇。此诗的魅力就是以男性视角来写,“科头坐”、“捧首吟”两句活脱脱地勾勒出对菊的身影、神情,示意了她豪爽不羁的潇洒风度。能够说,大观园中,只有湘云才能做出如许的诗。
簪 菊
贾探春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令郎因花癖,彭泽师长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鼓掌凭他笑路旁。
✎ 簪菊,即把菊花插在头上。探春才清志高,精明精悍不减于汉子。她把荣府的矛盾和靡烂看得很清楚,也正因为清楚,探春才能洁身,不随风流俗。此诗同样借喻陶渊明爱菊之志,从分歧的角度写出重阳节簪菊的情致。洋溢着令人神往的生活情趣。
访 菊
贾宝玉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枝头。
✎ 忆之不得,故访而作。贾政外出,宝玉与姐妹们少了束缚,多了几分快活,最是人生惬心时。晴明的秋天,不淹留,乘兴访菊,“情得得”、“兴悠悠”是为满意风流。墨笔之下将访菊的痴情推向热潮,一腔热情倾泻而出。
种 菊
贾宝玉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酌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 莳花而盼花,必细心呵护。种菊,又似一种对比,以花喻人。大观园里的姐妹们又有谁不是如花美玉?又有谁不需要护惜?宝玉护花的真挚之心亦是他对女子们的立场。
供 菊
史湘云
抚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
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夕阳忆旧游。
傲世也因同气息,春风桃李未淹留。
✎ 古来都是赏花尔后摘花以供,可此诗却倒插,先言几案上的菊花婷婷幽香,后联想到旧游之景,以景入情,扩大了诗的意境,雄厚了诗的内容。且抚琴喝酒,赏菊作诗,傲世而洗澡春风,实是羡煞旁人。
画 菊
薛宝钗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角力。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 “画”是承“咏”而来,“画菊”其实是较难抒发的,常有画意而乏诗意,或是有诗意而乏画意。难能可贵的是,宝钗此作在不动声色中兼具“诗、画”两意。且末句有“割肉医疮”之意,暗示将来宝钗与宝玉的夫妻关系有名无实。
菊 梦
林黛玉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尸解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 此诗写菊花之梦,也是写咏菊者之梦。拟人的笔法写菊花的梦乡,实写难言的情思。秋菊酣睡,梦乡清幽,旧忆被打断,幽怨同谁诉。虚与实之间,是幻想与实际的差距,追求破灭是黛玉对悲剧命运的预感,和对黛玉终局的暗示。
菊 影
史湘云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逼真梦也空。
珍重幽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昏黄。
✎ 秋光之下见菊影,叠叠复重重,可见菊影之形态。透过疏窗灯影,描摹在地上浓淡分歧的远近菊影。“魂应驻”却“梦空也”可谓情愁黯淡,一切成空。一个“空”字是对将来命运的暗示,终局似乎早已写好,唯有人不知而已。
残 菊
贾探春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恬澹,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临时分手莫相思。
✎ “盛”要以“残”作结。十二金钗恰作菊诗十二首,看似巧合,倒是有意为之。诗常“借物抒怀”,“残菊”便是“残局”,明为咏物,实则咏人,咏十二钗的命运,咏大观园的命运。叶残花缺,万物同悲,片甲不留,唯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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