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社会 >

永别了,地坛 永别了,铁生

2019-05-15 06:34:54 暂无 阅读:1457 评论:0
永别了,地坛 永别了,铁生
永别了,地坛 永别了,铁生
永别了,地坛 永别了,铁生

作家史铁生

永别了,地坛 永别了,铁生

词作家克明

克明

作者简介

克明,..剧作家,诗人,国度一级词作家。代表作:歌曲《呼伦贝尔大草原》《往日时光》《绿皮火车》,歌剧《天鹅》《公主图兰朵》,音乐剧《金色胡杨》《苏赫与白马》。

分隔与重逢

我与铁生是少年时代的同窗,又是伙伴,他是清华附中初643班,我是初644班。两个班隔着一堵墙,一下课,人人抢先恐后向外疯跑,去抢阳台下那副双杠玩。铁生是个很灵便的人,双杠玩得很好,是他教会我双杠上的技能。13岁,恰是野草一般疯长的岁数,看他在双杠那边上下翻飞,忍不住你不试一试。玩累了,两小我就坐在杠子上聊天,比比胸大肌,阳光下,操场边,很惬心。

铁生的班主任叫王玉田,是音乐教员,他的老婆叫董玉英,是我的班主任,也是我们两个班的语文先生。王玉田先生把我选进清华附中的军乐队,我起头进修小号,天天长音、音阶、音程地演习。一年之后,竟很有长进,被选拔进清华大学的军乐团,经常列入各类表演,不知不觉,走上了艺术的道路。

能把我和铁生连在一路的,就是回家的路。每个礼拜,我们都一路下学,一路穿过清华园,路过大会堂前的草坪、二校门,坐上31路民众汽车,到安然里,再一路换上13路汽车,一路在北新桥下车。他家在王大人胡同,我家在雍和宫。我们一路聊着,欢笑着,走过了少年。再后来,史无前例的革命起头了。我俩的身世都欠好,也就一路被打入了另册。再后来,我去了黑龙江兵团,当了一名锻工,此后天各一方,再没相见。

脱离清华附中后,我一向很伶仃,陪同我的,只有怀里的小号。孤寂的时候,我经常在车间里吹奏,只有它,能消弭我的伶仃,能让我想起过往。

后来的路,就是连续串的失败和人生的遭际。但因为有这军号,我的进展还不至于耗费。终于,我以圆号考上黑龙江省艺校,坐进了乐队排练室。学校没有圆号教员,只好让中央音乐学院代培。我的先生是有名的夏之秋传授,我又是他的关门门生,要求很严厉,留的课程好多,每礼拜的演习曲压得我喘不外气来。北京的家很小,学院又弗成能给我供应琴房,只好到地坛公园的西南角,找到一片松林,一块巨石,权当是我的练功房,从早到晚,这里就回荡着圆号的乐声。

按常规,天天下昼5点,我的课程就竣事了,为放松一下表情,总会吹些歌曲,一样都是苏联歌,像《巷子》《满洲里的山岗上》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之类,然后就能够回家了。那是初夏,公园里恬静极了,只有阵阵鸟鸣陪同着我。一天,我发现远远的有小我,坐在一只残疾车上望着我,也没有在意,收起谱台和圆号就回家了。第二天,在统一时刻,谁人坐残疾车的人又来了,不外距离又近了一点儿。我没有想其余,又起身回家了。第三天,当我吹完最后一支曲子时,展开眼睛,谁人人又来了,并且更近了,他冲我笑了笑,点颔首:“练完啦?”这是典型的北京人在打号召。我赶紧回应着,掏出一支卷烟,几乎在统一时间,他也把烟掏了出来。点上烟,也就聊了起来。 “您吹的这是什么号啊?”

“法国号,也叫圆号。”

“噢。您在哪儿工作啊?”

“呼伦贝尔民族歌舞团。”

“您是北京知青吧?”

我一惊怖,烟差点掉到地上……“您是清华附中的吧?”

我死力在脑海中搜刮着,他是谁?

“您是不是叫克明?”

我整个溃逃了!这是我的同窗?校友?曾经一路表演过的队友?

“认不出了。”他摘下眼镜,“这回呢?”我照样认不出。因为总坐轮椅的人,脸庞会发胖,又有一副双拐在手,真让我想不起来了。“我是铁生啊!”我扔下烟:“铁生?!你怎么如许啦?腿断啦?”他吃力笑一下,“如果腿断了就好了,我的腰坏了!从这以下,废了……”

悲夫!

一路回学校

我心疼地看着他的腿。岂非这就是我的史铁生?岂非这就是在双杠上下翻飞的史铁生?而他却坦然地笑着、说着,照样小时候那种憨憨的笑。他平静地敷陈我,他的未来就要在这轮椅上渡过,再也不会跑了……

两个少年时的伙伴,像是两只顽皮的小熊,相约到丛林深处去采蜂蜜,迷失在浩瀚的黑丛林里。多年后重逢,已是皮开肉绽,疲惫不胜,互相讲着离别12年以来的履历,他讲他的黄地盘,我讲我的蒙古草原。夜色逐渐降临,地坛里充盈着古柏的清香,有几只喜鹊洪亮地叫着,叫着……

后来,我提议回母校看看,铁生的眼里放着光。1979年的春天,北京四处在扶植,路很欠好走。他的残疾车是那种最原始的,车把是直的,握在左手;右手是一个摇柄,像自行车的飞轮,用链条链接起来,用力一摇,车就走了。在谁人年月,固然吃力,但强于轮椅。1979年的时候,还没有二环路,城墙方才扒掉,我们得穿过护城河上的破木桥,再穿过地坛,走安德路,斜插到北宁靖庄,再走北医三院、航空学院、钢铁学院,就到了五道口。

风很大,他用左手把住偏向,我在后背骑车履行,纷歧会儿就是一身汗。一边走,他一边给我讲陕北的故事,讲本地的风土著情和方言,讲他拦牛的故事,回忆着昔时清华附中的血雨腥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校门。我们停下来,望着二校门原址上的毛主席泥像,良久无语。走过大会堂时,我说看看水木清华吧,遂推到了湖边。他点起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岸边的柳丝,荷花早没了,显得有点破败。铁生熄灭了烟,决绝地说:“走,回学校!”

清华大学和清华附中之间,有个小门,在化学馆的旁边。铁生把车停下,跟我抱愧地说,帮我把尿壶倒掉吧!我垂头一看,他双脚间有个白色的塑料尿壶,已经快满了。提起来,感受有点儿温热,一根导尿管..尿壶口。倒完尿,我拿着导尿管问他:“这头在壶里,那头呢?”他说:“在尿道里呗!”我又问:“那这管子天天都用,万一不清洁怎么办?”铁生说:“那就传染呗,先是膀胱传染,掌握不住,就会传染到肾,最后就是尿毒症。”我又问:“尿毒症厉害不?”铁生笑了:“尿毒症晚期就是灭亡。”见到我惊诧的模样,他很轻松地说:“没事,我都好几回了,这不还挺好的吗?”

最先看到的是董玉英先生,她边笑边流着眼泪,上下审察着铁生。更多的先生围拢过来,万邦儒校长和韩家鳌校长也来了,最后显现的是班主任王玉田先生,他愕然地谛视着本身的学生,强忍泪水,用力握着铁生的手,摇着,摇着,片刻,说出一句话:“只要在世就好!”铁生也哭了,但只是流泪,不言语。纷歧会儿,又起头笑,那种孩童似的笑。我远远看着他,心想,真是个铁打的人啊!

家里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

再后来,我竣事进修,又回到了草原。但这重逢的日子,总在心头擦过。在地坛里,我们更多的是相对无言,他很默然,总在悄然地思索着、思索着,或许,是在构造一篇新的小说,或许,是回到那遥远的陕北,回到重重叠叠的山野村子,因为,那边有他的窑洞,有他的牛圈,有他破碎的芳华。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看着他,也不说话,不打扰他,看他的目光远远地谛视着什么……

世界上奇巧的事情好多,我们两家的住房就算一桩。我家原先住在雍和宫墙外的大西仓二号,这是寺庙的房产,在京的蒙前人粗略住在寺庙四周,因为有很多故里的青年落发当喇嘛,总会有一些亲情在走动。后来,我家搬到雍和宫的对面,情况也好些。铁生家本来在王大人胡同的前永康,生病后,就住进了我家本来的大西仓二号院。

地坛重逢后,我送他回家,惊讶地发现,我们竟在一个院落里!从那今后,我经常去他家玩。那时,他的母亲已经作古,家里就是史大叔、妹妹史岚和他。两间北房,一个小院,很是惬心。

我平均每年一次投亲假,回到北京,经常带回些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土特产,好比牛羊肉啊、呼伦池的鲤鱼和贝尔湖的白鱼等等,有时,还有大兴安岭的野鸡、榛子和飞龙,按例分做几份,母亲一份,大姐一份,弟弟一份,铁生一份。器材不多,是个心意。

记得上世纪80年月,铁生已经是中国文学界的名人,家里经常嘉宾满座,访客巨多,真有点儿不堪烦扰。每次到铁生家,都能看见木门上的纸条,“列位访客,因为主人身体原因,请先预约”。可我从来不管这些,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彬彬有礼地叩门或按门铃,上前就用马靴“当当”地踢门。每逢这个时候,史大叔都邑说:“听听,准是克明来了,快开门!”一进屋,天然是欢声笑语,把礼品放下后,平日走向铁生,去看他的笑脸,去握紧他的手。

几年后,我再去他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她夹着一支手杖,似乎也有点儿轻度残疾,动作麻利地给我泡茶,又旋风一样地消散在里屋了。我呆在原处,悄声问道,这是谁啊?本来,这就是铁生后来的爱妻陈希米。方才从西安来,也是个文学青年,到北京,就是想熟悉铁生,嫁给铁生!我被这倏忽降临的幸福震懵了,铁生也感受弗成思议。我沉寂说:“你还行吗?人家可是姑娘,你别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啊!”铁生羞怯地望着我:“那你说怎么办啊?”

第二天,我去雍和宫粮站买切面,正好与史大叔同业。

“大叔,那女的走了吗?”“没有,不走了。”

“那怎么办?人家可是黄花闺女啊!”

“谁说不是呢!唉,真是个好姑娘啊!”

“克明,这事你怎么想?”

“大叔,要我说,这真是个功德!您想,您都这岁数了,还能陪铁生几年?再者说了,史岚是姑娘,日夕得嫁人,铁生这病又离不开人,妹妹能一辈子照看他吗?我们同窗再好,也弗成能长久地服侍他。若是他们俩成婚,您不就扎实了吗?只是铁生这身体,把姑娘延迟了,真对不起人家,有点儿自私了……”

“克明,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要真能成,铁生妈妈也就宁神啦……”那天买完切面回家后,我跟母亲说了这事,母亲听了,竟然落泪了:“唉,这是宿世修来的福啊!世界竟有如许的奇女子……”我的哥哥克光也是残疾人,7岁那年患了赤子麻木症,天天架着双拐,经常被路人讥笑、推打,为此,我总和别人打斗。所以,母亲最心疼患有残疾的孩子,对铁生稀奇好。铁生能有这般终局,让我们两个家庭都看到了幸福和安谧!

我们只能瞥见他的背影

在上海读大学时,我的美学先生是余秋雨。有一次讲到“最终眷注”这个课题时,他说,他最喜欢的小说家有两小我,一个是美国的海伦,一个就是中国的史铁生。“当我们的文学还停留在讲故事的层级时,史铁生的小说已经驶入哲理的海洋!一个残疾人竟拥有如斯健康壮大的心智,在文学,在对生命的认知上,他的萍踪比我们任何一个健康人走的都要远,我们只能瞥见他的背影……”

我曾问过铁生,你梦见过本身跑吗?他笑了,摇摇头。我又问,假如你的腰没坏,跟我一般拥有健康,你还能写出这么多小说吗?他说,这事儿咱不克假设。我都如许了,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坐在轮椅上想,坐在轮椅上写,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就剩下这一扇窗……

人,不逼到绝处是不会逢生的啊!我的哥哥也是残疾人,但他还能走动,所以,总也经不住诱惑。铁生经住了,他已跌入万丈深渊,只有一线光亮在牵引他前行,要么生,要么死。他再也无法站立,他只能让文字载着他的思惟去遨游。世俗的诱惑那么美妙,令人无法抗拒,所以,我们无法像铁生那样默然下来,去拷问本身的魂魄。回忆起我们大多数人的平生,其实都很平庸,下乡,插队,拼命工作,盼望可以有所起色,能被介绍上大学,可以参军,或许可以有机会去工场,回到北京。回来后,又拼命复习,上大学。上了大学,又盼望可以分到好单元单子,分到房子,碰到心仪的美男,然后成家,抚育下一代;然后盼望挣更多的钱,过上面子的日子。汽车,美男,金钱,别墅,名气……我们都活着俗的海水里升沉沉沦,我们心中的那份童心,一点点销蚀殆尽,偶然停下脚步,摸摸稀少的发际,看看微起的肚腩,感伤本身的蹉跎时,蓦然回首,只见行走得最慢的铁生,摇着他的轮椅,早已化入海角的远山之中。

不幸。何为不幸?作为一个汉子,你最大的不幸也就是成为铁生了,孤身奋战,孤身面临灭亡,没有子嗣,没有轰轰烈烈的恋爱故事贡献给社会去消遣,但他却让中国的文学抵达了峰巅,这岂非不是人生之大幸吗?这岂非不是不凡的平生吗?

又过了很多年,铁生走了。

从那今后,我再也不去地坛了。那边,再会不到他的轮椅,也没我的号声……古柏还在,巨石或许还在,但没了人,也就全没了意义。

客岁,我们班在陕北插队的同窗和董玉英先生聚在一路,聊起了陕北,聊起了插队的生活。我天然想起铁生,想起孙立哲,想起了我们的芳华。回到草原,写下一首歌《塬上的星》,是为纪念。灌音的时候,我给歌手张虎讲了北京知青的故事,讲了铁生。我说,这歌是献给他们的,假如能有下世,我背也背上铁生去塬上看星星。当录到“若是我再活一回,还想在塬上行”时,张虎倏忽蹲下,号啕大哭,再也无法唱下去了……

唢呐响起时,我看见了芳华,看见我的同窗们竞相迅跑在塬上,跑得最快的谁人人,必然是铁生!

永别了,铁生!

永别了,我的地坛……

附录:

我清华附中同窗史铁生、孙立哲、邢仪、李桂和胡静,都是昔时赴陕北延川县插队的知青。本年,同窗们在清华相聚,谈起了芳华岁月,不堪唏嘘。应黑荫贵之托,为延川的北京知青写下一首歌为念。

《塬上的星》

高高塬上是星空

塬上的人儿站在云中

星河光耀垂面前

想起了早年你的身影

天上星星窑里的灯

照亮了世界受吃力的人

昂首瞥见满天的星

不知道哪一双哪双是你眼睛?

火热的芳华弯曲的人生

昔时的笑声在心中

塬上真恬静

塬上真恬静

若是我再活一回还想在塬上行

白羊肚的手巾扎头顶

登高看星星

登高看星星……

供图/克明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