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在中国是家家户户不可少的。所谓“家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列 酒,而单列茶,可见茶的重要性和普遍性。《红楼梦》是反映其时代现实生活的作品,现实生活是 怎样的,作品里也是怎样写的。在生活中,茶比酒更普遍;因而在作品中,写到茶的地方也就远 比写酒的地方要多。要解说《红楼梦》中的茶,要说的东西很多,这里为了便于说明,引起读者的兴趣,不防先举几个小例子。
黛玉用茶漱口
第三回,林黛玉初进荣国府的当天第一顿饭,就有茶的描写:“寂然饭毕,便有丫鬟用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 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又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又照样漱了口,洗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黛玉用茶漱口
第六回,写到刘姥姥第一次到贾府,周瑞家引她来见凤姐,进了凤姐的卧室,这时描写凤姐的神情:“平儿站在坑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拔手炉内的灰……”这是一幅极为美丽的红楼画面,有不少画家据此画出了仕女图。“红楼”读者对此是十分欣赏和熟悉的。但那“小盖钟”中到底是什么茶呢?这恐怕很难回答因为曹雪芹没有写明。但大类分析起来,还是可以猜到的。
茶大致分为三类:绿茶、红茶、花茶。那凤姐盖钟中的茶多半不是绿茶,因为北方人多喝红茶和花茶,而不喝绿茶。又加北方冬天寒冷,加以饮食油腻,饭后习惯吃花茶、红茶。沏得很醉,可以帮助消化。如喝绿茶,弄不好就要腹泻了。《红楼梦》中所写日常喝茶习惯和评价方式是一样的。讲究酒足饭饱来壶茶、讲究滚开的水沏茶、讲究彻好之后闷一会儿再喝、讲究彻几遍、讲究醉、讲究出色等等。在江南茶乡讲究茶艺的人看来,这都是外行吃茶.《红楼梦》中讲的正是这些。
如第八回写宝玉在薛姨妈家吃酒,略有醉意,写道: “作了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 吃了半碗碧梗粥,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醉醉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以茶解酒,讲究 “醉醉”的。再如同一回说到，“枫露茶” ,宝玉间茜雪道: “早起彻了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茶来? ”《红楼梦》中家常喝茶,大概是先彻上一壶茶,要吃时,先斟点茶卤,再对点开水,端上来。或考随吃,随续开水。
宝玉吃茶
不防再看第五十一回宝玉半夜吃茶时的描写: “至三更以后……宝玉说:`要吃茶’。察月忙起来,单穿着红绸小棉袄儿……下去向盆内洗手,先倒了一钟温水,拿了大漱盂,宝玉漱了一口,然后才向茶格上取了茶碗,先用温水过了下,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给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从描写中可见,茶是预先沏好的,而且是在暖壶中。这是《红楼梦》生活中喝茶,而非“品茶”。风姐“小盖钟”里的茶,多半是先彻好茶卤,临时加热水端上的。《红楼梦》中一般写到茶的地方,只是生活中的茶,或为解渴,或为待客,,总之都是生活所需,而非专门品茶,讲究茶艺。
只有第四十一回“贾宝玉品茶拢翠庵”是专门以写茶来点缀故事的。表演茶艺主人是妙 玉。书中写妙玉给贾母献茶道:“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 里面放了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 `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道: `知道,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 `是归年镯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 `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众人都笑起来。然后众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这是妙玉有准备地招待大家喝茶。
妙玉为贾母奉茶
“贾宝玉品茶拢翠庵” ,重在描绘妙玉招待宝玉、黛玉、宝钗三人品茶,其中宝玉为主。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个旁边有一耳,杯上有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五年四月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杯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妙玉斟了一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 “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 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 “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宝玉笑道: “俗说,`随乡入 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 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杯一百二十节蟠龙整雕竹根的一个大出来,笑道: “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 ”宝玉喜的忙道: “吃的了”。妙玉笑道: `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踏。岂不闻一杯为品, 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 ”说的黛玉、宝钗、宝玉都笑了。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黛玉因间: “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 “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 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基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茶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调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妙玉给林黛玉、薛宝钗吃体己茶
妙玉给贾宝玉拿竹雕茶具
《红楼梦》中,举事细说细考甚繁,这里只作为“饮食文化”的一个方面,简单介绍一下而已。饮茶对一般人来说,只为解渴。只有封建社会的有钱阶级才把品茶视作雅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