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可驹
对于一支管弦乐队来说，其成员擅长演奏室内乐，缔造属于乐队历史悠久的室内乐传统，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因为乐队成员整体的配合，很多细微之处的默契，单纯通过排练是远远不够的。几乎所有重要的管弦乐队，都会有自己成员组成的室内乐团体，从弦乐四重奏、五重奏到人数不固定的室内乐合奏团，皆有可能。当然，杰出的乐队需要室内乐传统提供内在的“修为”，这些室内乐演出本身却并非为了乐队而存在。音乐家们往往是自发地走到一起，从而缔造了传统。因此11月24日，柏林爱乐夏隆室内乐团在上海交响乐团演艺厅的演出特别让我期待。
柏林爱乐夏隆室内乐团成立于1983年，成员大多数来自柏林爱乐，偶有例外，乐团的名字来自于柏林爱乐新音乐厅的设计者汉斯·夏隆。柏林爱乐的室内乐传统相对维也纳爱乐而言，脉络并不那么明晰，因此，这个团体对于中国观众也就更有一些神秘感。
在所有乐队成员组成的室内乐组合中，维也纳爱乐的室内乐可说最有影响力，弦乐四重奏之繁荣，室内乐合奏团的历史之深远，二者的录音影响力之广，几乎没有其他乐队可以相比。反观柏林爱乐，它的室内乐文化的组织结构相对松散，同唱片发行的结合也并未如此紧密。本次的曲目如前所述，内容之正宗，分量之深具诚意，已无法令人期望更多。那么，夏隆室内乐团的演奏效果究竟如何？
特别有意思的一点是，该团体与维也纳爱乐乐团成员的室内乐演奏的差别，恰恰类似于这两支乐队的差别。除了唱片之外，最近十余年中，我也欣赏了一些维也纳爱乐成员的室内乐现场，算是对他们的当代风格有了认识。维也纳爱乐是一支特别注重传统的乐队，这在他们的室内乐演绎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或者可以说，很有可能是这种室内乐的传承，让乐队传统的“顽强”成为可能。反观柏林爱乐，他们保存了一些传统的根底，却以无比精湛的演奏技巧为基础，融入很多新颖的风格。这方面，我们在乐队录音中都领略过不少，夏隆室内乐团的演出也投射出几乎完全一致的倾向。
如今本真演奏的风格大大浸透于乐队的演绎，本次上半场的莫扎特《单簧管五重奏》K. 581，也同样是深受古乐思维影响的演奏。四把提琴对于揉音的运用整体非常克制，但在一些表情较为强烈的乐句中，也不完全拘泥。然而整体上，简淡的音色，轻盈的音量，句法之中有意直来直去，句子的转折体现飘逸感，而避开Rubato所能呈现之张力的思维，主导了整部作品的演奏。这是古乐风世界里重建的莫扎特，如何看待他们所追求的轻盈和优雅，或许是见仁见智的。无可否认的是，当代对于本真风格的借鉴，柏林爱乐本就处于前沿，而这支室内乐团也有着极为先锋的体现。莫扎特的戏剧性有所淡化，对于早期古典风格的认知，却以一种看似轻柔，实则相当锐利的面貌凸显在人们面前——这种古典新风，你是否愿意接受？
几位提琴家控制乐器的技巧固然卓越，其音量设定同单簧管之间倒是构成新的平衡，因为弦乐相当本真化，单簧管则不然。相对于K.581，下半场的舒伯特《八重奏》的演奏更让人感到畅快而丰富。舒伯特此曲篇幅长大如同一首交响乐巨作，编制已到达室内乐的极限。夏隆室内乐团的成员们却充分展现了他们技巧的犀利，将复杂的段落转折表现得如同抽丝剥茧。并且8位成员除了各自不凡的灵巧技艺，音色塑造的品位之外，彼此配合的那种精密也特别引人注目。音乐家们通过敏感的节奏表现，配合可塑性很强的音响，为柔板与行板乐章中某些黯然的情感表现减去了无谓的厚重感，却不失原作的细致。
行板开头由单簧管引导时，演奏的气息与色泽，或小步舞曲中真正室内乐化的节奏弹性，都是让人难忘的手笔。某些容易被表现的“闹哄哄”的乐段里，夏隆室内乐团的成员会特别镂刻出清晰的声部纹理。音乐家们在此让听者领略到了他们精密音乐品质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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