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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遗忘的底层——明代北边守墩军士的生活

2020-01-27 03:24:41 暂无 阅读:1736 评论:0

军队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在明代,严峻的边防形势和镇戍军事体制将这一点体现的尤为突出。位处边最前线的墩军被赋予瞭望和传烽的任务。他们除承受大自然与敌人的威胁外,也必须面对军队长官的各项要求,作为奋战在第一线的"帝国之盾",他们的生活状态往往被许多人所遗忘。本文将简略的说一说,这些微不足道又不可或缺的"边缘人"。

帝国遗忘的底层——明代北边守墩军士的生活

明朝军队

明代的边防基本单位便是墩台。烽墩的起源甚早,至晚在秦代已经成为军事预警的一个设施,特别是在长城沿线。其后,历代亦多仿行,明代自不例外。明朝立国之初,烽堠归属兵部职方部管辖。如洪武十三年三月,复位六部官制,兵部职方部"掌天下地图及城隍、镇戍、烽堠之数,关防、路引、火禁之设,四夷归化之类"。洪武二十六年成书之《诸司职掌》中记载:“凡边防去处,合设烟墩并看守堠夫,务必时加提调整点,须要广积秆草,昼夜轮流看望。遇有警急,昼则举烟,夜则举火,接递通报,毋致损坏,有误军情声息”。墩台作为明代边防体系的一环,其主要职责便是守瞭与传烽,他们可以说是明帝国的版图中最边远的存在。

帝国遗忘的底层——明代北边守墩军士的生活

作战的明朝边军

景泰三年三月,叶盛出任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时在《西巡杂诗》第二首中曾经提到: "野狐岭外月苍苍,万里城西路渺茫。行过墩台听人说,草头昨夜有微霜。" 又在景泰四年所写的《观风竹枝》第六首中说: "高莫高似总高墩,眼里滦河清又浑。添土筑墩高百尺,得见阿娘朝倚门。" 诗中所传达出墩军对亲人的思念,令人动容。

在《明孝宗实录》中曾提到:"边军之苦,莫甚于墩军。事实上,在明代边军各兵种中夜不收军与墩军被称为两大苦役,墩军的生活条件恶劣且部署于国防最前线,以至于逃军现象层出不穷且通常采取罪犯发配的方式进行人员补充。一、生活场所

墩军的生活场所自然便是墩台了,墩军防守边境历尽风霜,除必须提防来自敌人的威胁外,有时还会遭遇另类的袭击。而由于墩台所处位置空旷,且多半在山坡或高岗之上,即使是在平原之地,墩身标高数丈,也都高于附近的建筑物。所以被落雷击中造成人员财务损伤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墩台内部硬件的设计与配置,主要浮现于永乐年间的记载。如永乐十一年十月,江阴侯吴高奏报修筑山西沿边烟墩,东路自天城卫至榆林口,直抵西朔州卫煖会口; 西路自忙牛岭直抵东胜路,至黄河西对岸灰沟村,皆设立墩台。墩台高五丈有奇,四周围墙高一丈,外开濠堑,架设吊桥,门道上置水柜,"暖月盛水,寒月积冰"。每墩置官军31人守瞭,以绳梯上下。墩军的生活用水可以通过在门道上置水柜,暖月盛水,寒月盛冰解决,但也仅仅只是够用而已。边区燃料取得不易,朝廷虽有积薪五月的命令但并没有太大的用处。考虑到墩军生活燃料的不足,陕西右参议柴重在正统五年三月上奏,建议将庄浪各卫粮仓不堪使用的垫席,"计斤均给瞭墩军士家小烧用" 明英宗随后批准这项建议。但这同样治标不治本,所以军士冒险出边砍伐树木的情况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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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英宗

而边地的用水紧缺是个普遍情况,北元进犯的时候常常就利用这一点,成化八年宁夏总兵官修武伯沈煜奏称: "虏众数犯边境,且以粪土湮塞各墩井泉,渴我士马,不可不虑"。墩军为了采薪或取水,经常被敌人掳去。为应对这种情况,弘治年间批准加修储水用的水窖并且要求采薪一次性采购半个月的用量,到了明代后期,政府大力倡导在墩台内开凿水井,用水问题才逐渐得到缓解。二、墩台配备

在墩台上,除数名军士彼此互相照应之外,还有动物相伴(一般是鸡、犬、猫) ,组成一个负有军事任务的小团体。明代若干史料对于墩台上的生活空间与内容,有许多细致的记载,

其中以嘉靖年间徐充《暖姝由笔》所记最为有趣:

一般一个墩台里驻守七个人与三只动物,各司其职。这三只动物,还配有固定口粮。天一亮,先放绳梯,让狗下去巡视,确定没有敌兵埋伏,军士才下去挑水。白天站在窗口瞭望,即使用饭也不得擅离。没轮到值勤,就织网巾,织得好的,可以卖到银子一二钱。边墙外有品字坑,有时鹿跑到墙边,陷入品字坑,墩军听到乌鸦鼓噪,出墙把鹿钓进墙内,大家可以打打牙祭。至于探查是否有蒙古细作经过,则看墩旁细土上的鞋底印,因为蒙古兵的鞋子缝合线在底,与..鞋子是平底不同。若有,则要量鞋印靠近哪一墩来论罪。极具生活化的描述,为后世人勾勒出了边墩士卒的幸苦又富有生机的日常生活。

隆庆年间,蓟镇总兵戚继光在《练兵实纪》中较为详细的记载了每座墩台的设备:小房一间,隔为二半间,向边外半间,墩军住; 向内半间,百总住。炕各一座,米一石,锅灶各一口,水缸一个,碗五个,碟五个,种火牛马粪五担,盐菜之类不拘。以上墩军备之,空心台系充墩者亦备一分。大铳五个,三眼铳一把,白旗三面,灯笼三盏,以上俱官给。大木梆二架,每擂梆必双,庶声合而可远。该路采木造与。旗杆三根,好绳三副。发火草六十个,用房一间覆之,毋令雨湿。火池三座,连草苫盖听用。火绳五条,火镰火石一副。旗杆三根,每根长一丈八尺,要直,每根相去五丈。扯旗绳副,务要新粗,每半年一换。火池每座,方五尺,张口,庶草多火亮。以上俱军采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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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军队作战

自嘉靖始,为应对日益严峻的边防压力,一方面是防止士兵脱逃,一方面是分担军饷给国家财政带来的巨大负担,明朝逐渐采取赐予墩军自行耕种的"养赡田"并且令墩军随带妻小进行戍守的政策。在嘉靖中期以后逐渐制度化,万历时期发展成熟。

墩军之苦,根源来自内外。在外部方面,虽然其面对敌人的威胁,却非长年累月、分分秒秒。内部因素则不然。按照制度,守墩与守堡、守边墙等任务的士兵必须数月轮番一次,但在明中叶,墩军未得轮替已成常态。封闭性的军中社会,本就容易有上官欺凌下属之事,墩军自然无法逃脱这样的困境。最常见的是从事杂差,或被私人役使。有手艺的士兵,可以被安排至将领或权贵家中,免去上墩的麻烦。有钱财的士兵,可以花钱贿赂,买到近些及不危险的腹里或边内墩台,甚至不用上墩、不用查点,在家休息睡觉。这种所谓"卖放"的陋规,在军中不知存在多久,至成化年间才被揭露出来,即使有官员要求严禁,但直至明末还是潜藏在各个卫所之中。而没钱的士兵,只能自认倒霉,长年累月在墩台上站岗,正是"已过瓜期不放班,天寒路远泪潸潸"。 这样的一种军役,是众人望之却步的苦差事,最后沦为最贫穷弱势的士兵才被迫承接的"专职"。没有休息换班,没有升职的机会,日子遥远漫长,就这样,老病过去。

墩军与一般的士兵相同,每月可以获得朝廷发给的月粮。永乐以后,负责守墩这一特殊任务,还可以兼支行粮。有鉴于守墩瞭望较其他任务艰苦,从明英宗即位后即不断有官员建议增给月粮。其后,某些军镇的墩军月粮有所增加,行粮方面,在明中叶确实亦有提升。然而,制度上不断增给,墩军受惠也并不算多,关键在于管墩军官以各种名目( 如火把钱、坐月钱、空闲钱、节礼钱) 克扣月粮,以至实质所得甚少。而且,在明末缺饷的请愿事件中,墩军常常是缺席且被遗忘的一群,于是有了崇祯初年的固原兵变,边军戍卒中出现了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明军的边缘人最终成为了明末农民军中的中流砥柱,成为了压垮明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个个被遗忘的边缘人,才是真正的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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