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吕潜〈江望〉诗意图》品读
文/万新华
横江阁外数桅竿，立尽西风鬓渐霜。
只有乡心不东去，早随烟月上瞿塘。
此诗乃清初文人吕潜所作七绝《江望（同舍弟长在赋）》，曾得清初文坛首脑王士祯赞誉，采辑《渔洋诗话》批评，并胪录《感旧集》，撒布甚广。
傅抱石平生崇尚浪漫主义，考究诗情画意。1942年9月，他为个展作序，表达了对诗画关系的奇特看法：“我认为一幅画应该像一首诗、一阕歌，或一篇美的散文。是以，写一幅画就应该像作一首诗、唱一阕歌，或做一篇散文。”因为存眷明末清初美术史研究，傅抱石喜欢拔取以石涛为中心的明清瓜代之际的人物故事和诗词，络续付诸图像化，希企经由向山水画中注入某种情节、某种感情的体式，留存粘稠的史味和诗意，给程式化的传统山水画注入新的活力。那时，他十分赏识遗民孤高而凛然弗成入侵的人格，频频描画龚贤、费密、程邃、石涛等人的诗词，形成了清初遗民诗意画作品系列。吕潜也是一位主要的遗民书画家，其事迹也被傅抱石辑入《明末民族艺人传》加以赞颂。所以，吕潜的诗词天然也是傅抱石绘画创作的题材起原之一。
傅抱石 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意图
轴 纸本 设色
104×50.5cm
1940年月
北京画院藏
1944年，傅抱石入蜀已经五年有余，回忆起数年来流离转徙的生活，时常感伤万千。巴山蜀水之间，他似乎分外驰念故里，频频吟咏吕潜《江望》，心里受到无限触动。于是，他挥起画笔，一再以诗意形诸画面，抒发了难过的思乡之情，自云：“吕半隐此绝，王渔洋极称之，年来予以数数写为图也。”经由吕潜《江望》的创作，傅抱石心摹手追，实现了与吕静心灵上的时空对话。
仲秋的一天，傅抱石又竭尽心思，昏暗经营，创作完成大幅《吕潜〈江望〉诗意图》，题识：“横江阁外数桅竿，立尽西风鬓渐霜。只有乡心不东去，早随烟月上瞿塘。甲申秋八月写遂宁吕半隐望江，新喻傅抱石。”他一气钤盖“傅”（朱文方印）、“抱石私印”（白文方印）、“抱石得心之作”（朱文方印）、“代山水而言也”（朱文方印）、“踪迹大化”（朱文方印）等印，如斯朱痕累累，充裕表明此乃画家心仪满意之作。
傅抱石 吕潜《江望》诗意图
轴 纸本 设色
52.8×60.7cm
1944年7月
抗战时期，傅抱石锲而不舍地宣扬遗民画家的人品和节操，曾认为中国美术的示意是“雄浑”“朴茂”，如天马行空夭矫不群，含有镇静的积极性。他始终对峙，本身的绘画实践也紧跟着抗战的大时代形势，示意了强烈的时代精神。是以，他认为本身“着重示意山岳的转变多姿、林木繁茂又可见山骨嶙峋的地质特征”，“力求奔放生动，使笔与墨溶合、墨与色溶合，而使画面有一种雄浑的意味及飞扬之风格”。无独有偶，《吕潜〈江望〉诗意图》亦生动地印证了他对中国画“雄浑”“朴茂”的懂得和追求，既率意又精美，既有热忱又不失法度，点画之间洋溢着浓烈的诗情。
是以，《吕潜〈江望〉诗意图》也可视为傅抱石山水画成熟的典型之作，标记着散锋、扫笔的示意手法和布满磅礴诗意的“抱石皴”山水样式的成立，从而完成了傅抱石的文字与图式现代性转化的双向冲破。大面积飞白式的扫笔以极快的速度、加倍洒落自由的节奏转变，绝去卖弄斧凿之迹，不光雄厚了文字质地，也无缺地存现了山石的高大磅礴之势和昏黄浸润之韵。大片的墨彩，飞动的线条，产生着无限生机。当然，这种节奏感源于傅抱石作画的状况：“当含毫命素水墨淋漓的一刹那，什么是笔，什么是纸，甚至一切都邑辨不清。这不是神话，《庄子》外篇记的宋画史‘解衣盘礴’也不是神话。”一切似乎皆在一任天然之中，读之，既于江流缓急中随波升沉，又于峰峦之参差下百转千回，妙弗成言。至今，人们还在赞叹于金刚坡时期的傅抱石何以在极短的时间敏捷完成了气势的定型，人们遍及相信，对传统的静心研究和对巴山渝水的感悟，鞭策了傅抱石绘画创作的成熟。
傅抱石 吕潜《江望》诗意图
轴 纸本 设色
185×60cm
1944年9月
1943年今后，傅抱石使用长锋山马笔，驾轻就熟地演绎这种技法。笔头、笔锋、笔根并用，连系山形、山脉的分坡走向，皴擦、勾斫、衬着并施，勇敢落墨，酣畅淋漓，使水、墨、彩在快速的用笔驾御下有机地融为一体，代表者如《夏山图》（1943）、《万竿烟雨》（1944）、《潇潇暮雨》（1945）等，几达炉火纯青之境。无疑，《吕潜〈江望〉诗意图》也是傅抱石的一件生平力作，与《夏山图》《万竿烟雨》《潇潇暮雨》一路组成了傅家山水气势成熟的完整序列，见证了其山水画刷新的主要功效，价格自不待言。
在完成后的数年间，《吕潜〈江望〉诗意图》一向被留在了傅抱石的书斋中。1947年夏，傅抱石起头筹备秋天在上海南京东路慈淑大楼中国艺苑的小我画展，此图经由南京裱画名店“渊海阁”精心装池，并题签“早随烟月上瞿塘。丁亥，抱石署”，钤印“傅”（朱文圆印）。1951年4月，傅抱石挑撰佳作《吕潜〈江望〉诗意图》呈送时任上海市长的儒将陈毅，展示一手绝活，并在补题中特意拈出其军事身份：“仲弘将军惠赏，即乞教正。辛卯明朗，白下补记，抱石。”以期博得知音的共识。这里，尊重之心，跃然纸上。显然，《吕潜〈江望〉诗意图》见证了傅抱石与陈毅浓浓的友情，也成就了中国书画鉴藏史上的一段美谈。
万新华
江苏海门人，南京博物院研究馆员，江苏省第五期“333人才”培育对象。首要从事博物馆展览谋划和中国绘画史研究，曾谋划“江南风华：明代吴门书画特展”“秣陵烟月：明末清初金陵绘画特展”“待细把山河丹青：傅抱石写生山水大展”“我站在画布眼前：苏天赐的艺术世界”等；著有《柯九思》《王原祁研究》《气势 鉴藏 接管：关于明清书画史的多数片段》《图像 气势 观点：中国现代绘画史研究丛稿》《傅抱石美术史学论稿》《傅抱石绘画研究（1949-1965）》《阅读傅抱石》《看画念书随录》等；曾获江苏省第十三、十四届哲学社会科学精良功效二、三等奖。
来自：中国国度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