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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瑾感论儒家与政治

2019-07-22 03:37:03 暂无 阅读:664 评论:0
南怀瑾感论儒家与政治

作者:兰溪/整顿

转自《瞭望东方周刊》

孔子秉承周公汇集教化的宗旨,只是“陶铸尧舜”,教训人们若何塑造圣君和贤相的典型。

常有人问南怀瑾师长,“儒家是中国文化的中坚代表吗”?他常不知所对。

他以庄子的“大椿之树,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为喻,说:“中国五千年来的文化,因时代长远,天然会形成零乱而高深的特点,枝条茂密,干叶缤纷,又加上攀援干叶之外的藤萝茂草,纵使是专家学者也难一一理会精详,又岂能随便即加定论?”

但南怀瑾师长仍然以他毕生所累积的常识,对中国的儒家文化的流变做论说,微言大义,是非评价皆内行文之间。

(以下凭据南怀瑾师长文稿整顿)

南怀瑾感论儒家与政治

要讲中国文化,实在不克以一概万,更弗成以偏概全。将就地说,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素质影响民间社会的是杂家、阴阳家和道家之学,并非纯粹是儒家或孔孟之教。再看汗青政治学术思惟的运用,实质上,也掺杂了法家、道家、兵、农、儒、墨等诸家之学,并非完全属儒家学说。

讲到文化,首先应该知道我们本身的汗青,更要精美读我们先民的汗青。对于有堂皇尊号三皇五帝等,暂且岂论,只要从众所周知我们的共祖轩辕黄帝所竖立的文明起头,人人就会认识,我们的文化是有上古原始天然科学的天文、星象、历数,以及人群生活手艺的农业、畜牧、火器等的斥地所形成的;然后凭据天然纪律的星象,而竖立起治理事务的政体官制。然则这一切的上古传统学术,后来却被汉代的汗青学者们,一切将之概括到道家、阴阳家、杂家的局限里,因而形成汉代今后的中国文化,似乎只有念书的儒生们所代表的儒学,才是中国文化的焦点。这个现象完满是由曲解发生的究竟。

若是说自周公制订礼乐,再经六百年后孔子删诗书、订礼乐,形成的孔孟、儒学,就是中国汗青政治上的主流,那也未必尽然。须知周公、孔子著书立说的目的,只是汇集先民对于人道文化的精辟,传之后世。进展以此文教,普及人人,上至帝王,下及公民,都能做好一个“人之谓人”。万一出而为政,为社会人群来做大事,必需见闻广博,知道若何才能做好一个圣君贤相。换言之,孔子秉承周公汇集教化的宗旨,也正如庄子所说的只是“陶铸尧舜”,教训人们若何塑造圣君和贤相的典型,使他为人群办事而不负生平所学。

但遗憾的是,自秦汉今后,所谓的儒生们,为了谋求荣耀的职业,而出仕为官,只是倚赖在既成权力的帝王陛下,臣伏称尊,本身既非皋陶、契、稷的君相雄才,更不是号称有“致君尧舜”之道的臣子,难道春秋大梦。由此而使负有师儒之道的儒家学说,以及“五经”“四书”等儒学内涵,反而酿成千古蒙尘的迂疏之学了。固然如斯,但在中国的汗青文化上,历代的儒生们,总算还保留周、孔之教的精神,而使儒家之学施展了经络感化,成为周延贯穿诸子百家的主要文化了。等于人体血肉之躯的生命,若是没有经络的感化,就会隔离生命而无生机了。

南怀瑾感论儒家与政治

从周武王奋起革命,推翻殷商末期纣王的虐政,竖立诸侯分封,中央集权的周朝封建轨制,大略相似于欧洲汗青上的联邦政体。但周朝封建轨制,并非类如欧洲中古时代奴隶轨制的封建。周代的政治,是以文化为中心的政体,由周公姬旦制订礼、乐、刑、政轨制,并以师儒之道为最高导向,所谓:“师以德性教民”,是以留意全民的道德教育为根蒂;“儒以六艺教民”,是以全民自治的文武合一和生产手艺相连系为基本。但大势的使令,任何一种体系,始终难逃日中则昃的天然纪律,所以周初封建体系固然是以师儒之道精神为根蒂,然则经由几百年,也便趋势衰落而变质了。

到了春秋时期,所谓师儒之道的礼、乐遗风,只有周公后嗣的鲁国,大体上还保有周礼文化儒术的规模,所以便有出生在鲁国的孔子,起而祖述王道遗志的精神,“删诗书,订礼乐”,传述德性之道和“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相连系,保留兼备师儒为一的教化,作为后世的准则。孔门门生如颜渊、曾参,传承了孔门以道兼艺的精神;至于子游、子夏等人,稍有分歧,是以文艺兼道为主。是以,春秋末期,在鲁定公、哀公、(公元前509 ~ 468)时期的鲁国,还保留儒术最为纯朴的风气,这也就是后世至今所说,鲁国这个时期,为儒家学术思惟凸起成家的首要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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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起头,除孟子以外,由儒家衍出的荀子(荀卿)儒术,便大有分歧于曾子、子思传承的道贯。并且由孔子制定的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的传说,也各自立守师承,展现了不合。秦始皇统一世界,由荀子的门生李斯为相,竖立以法治为主的政权,完全舍弃周鲁儒家的范例。是以,在秦汉瓜代的七十年间,所谓儒家经世之学,几乎命如悬丝,虽不停,但如缕。

刘汉鼓起的初期,旧史所称誉的文(华文帝)景(汉景帝)之治,它的文化政治精神,大体上是以黄(黄帝)老(老子)的道家思惟和刑名(法治)相掺杂为主体。再传到汉武帝时代,才有所谓“罢黜百家、一尊于儒”的大势显现。若是站在现代脑筋轨则,谈论汉武帝时代的文化汗青衍变,对于“罢黜百家”之学的得失成败,实在难下定论。但自汉武帝到汉宣帝今后,汉朝政权当局中的人才,如公、卿、医生、士、吏等各阶级,大略来讲,的确是彬彬多文学之士,蔚成一代风规。

东汉今后,号称儒生数万人,对五经章句训诂的学问,反而越来越疏懒,一样所谓的高名慈善家,不只不克以周、孔之学致君于尧舜,更不克浸染皇帝背后的一群寺人。执政廷中的有学之士,厌恶寺人们的擅权与专横,一样自命为正人的儒生,不克如正人的周而不比,反而形成入小人们比而不周的党派,是以与寺人们竞斗权力,在汗青上首先显现东汉特别的党祸,终使刘汉政权,陷于衰落败亡了事。但我们在前后《汉书》中,如能注重儒林的列传,便可知道两汉经师家法和授受的秩序,对于周礼师儒之道的精义,固然并未达到最高范畴,但在其时的名儒大臣们的章疏文辞中,祖述周、空法言,对于辅助其时的政治和教化,仍属相当有力。所以汗青学家们认为汉儒:“朝秉纲常,士敦名节,拯衰销逆,多积年所,则周鲁儒生之效也”。这些考语虽是秉笔写汗青的儒家们的主观之言,在儒言儒,大略也是事实,不克完全厚非。

南怀瑾感论儒家与政治

到了魏晋时期,因受汉末儒学空疏迂阔的刺激,学术思惟一变,倾向《老子》《庄子》《周易》,三玄之学崛然盛行,儒家经学几乎有衰歇停留之趋势。尤其自东晋今后,政局演酿成南北分治的割据局势,师儒之道的传承,也就逐渐发生异同的看法,北魏和南朝的萧梁时期,对于儒家经学的义理注疏,文辞更臻缜密。南方的学者,喜新而厌旧;但北方的学者,守旧而疑新,甚之,挖苦南朝的学者标新而多伪。在此时期,印度进入中国的巨细乘释教,布译新知,与三玄之学互相合拍,成为魏晋南北朝文化接收并融汇新知的特色,姑不具论。

隋、唐之际,承接魏晋南北朝两百余年儒、佛、道三家之学的互相掺杂之后,思惟开放,从儒学的六艺酿成以文艺为胜场。文章诗赋,另具匠心,除了孔颖达的《五经公理》汇成巨著之外,师儒之道的精义,专家传经的风气,几乎绝响。李唐三百余年间的文运,雄浑潇洒,风流倜傥的别致,其实,都是禅道与文艺相仍的世界。中唐今后,名臣学士,为了政见的异同而兴意气之争,师儒之道的经义,在学术上并无稀奇的创见,如李德裕和牛僧孺的党派之争,无非是文人学士在意气上的用事,乃至祸延朝野。直至唐末五代八十年间,高妙之士,厌倦大势,大多不逃于禅,即归于道。

民国今后,直到现近百年的变故,儒家经义与孔、孟治国平世界的学术理念,几乎已随三千年的汗青痕迹而消散无遗

宋初名臣,以师儒之道自任,形成相权与君权之间八两半斤的气节,宋朝似此尊敬师儒之道的行迹,前迈汉、唐,后至元、明、清三朝,亦皆所不及。由此开启濂(周敦颐)洛(程颐、程颢)关(张载)闽(朱熹)四派五子的理学儒宗,专事分析心性的微言,自称继续孔、孟心法,推排佛老学说,此后形成后世的师儒名教,专守程朱章注,即为周、孔的绝学。尤有甚者,宋史也变易汉书、唐书的成式,别立道学与儒林的分类列传,藉此标榜宋代的道学,方是孔、孟、颜、曾师儒之道的真髓。其实,所谓儒林,只是文学辞章之士,还不及子游、子夏之辈于万一,实在是一大出格现象。是以,积成北宋时期正人攻正人,名臣攻名臣的有名党争,形成洛党、蜀党、朔党等的异见,造成元钓党祸的巨变,足为汗青的殷鉴。南宋末期,权臣名相,又起而袭击道学,指为伪学,皆以学术意气的主管成见,作为政治斗争的戈矛,自相内讧,终使宋室由文弱而至于消亡,尤为可叹!

但在两宋三百年间,割据北方立国的辽、金、元,甚至与宋室相始终的西夏等,其政教规模,大体上照样遵守孔、孟遗教,只是北方的学者大多援儒入于佛、道,或于佛、道揉入儒学,别树气势。甚之,有视宋儒理学并未彻知儒宗,因而颇有贰言。独一般治文化学术史者,大多忽略此一史实。

南怀瑾感论儒家与政治

元、明之间,承先启后,应是由南宋末期的金华、永嘉事功学派的开导。尔后继起的河东薛敬轩、姚江王阳明,门庭分立,递相兴替,但始终不出宋儒朱熹的道问学,与陆象山尊德性两者的藩篱。明代独一的特点,便是百家争出,模拟禅宗的公案语录,开创儒家学案的著作,对于经义家法,完全寂默无闻。自嘉靖到神宗今后,一如东汉末代,大臣学士,起与寺人争权,终于组成东林党祸的巨变,促使民变与响马相连系,以至于亡。但崇尚儒学的清代学者,却综合宋、明儒家与汉儒经师而作比类,认为“两汉名教,得儒经之功,宋、明讲学,得师道之益,皆于周、孔之道,得其分合,未可偏讥而互诮也。”但对明代儒学,又不克不另加公允的论断,是以便说:“揆之周礼,有师无儒,空疏甚矣。然其台阁风厉(指如张居正等),持正扶危。学士绅士,知能激发。虽多私议,或伤国体,然其正道,实拯世心。”似此两非两是的案语,如同老吏断狱,先入其罪,而又笔锋一转,为之巧妙释放,真如词讼吏的含混妙文,令人拍桌惊叹。

清朝初建于东北边鄙的满洲,但自定都盛京(辽宁沈阳)起头,即知为政之道必需首重儒士,于是启用明末先世流徙东北而归顺旗下的儒生,如范文程、宁完我等辈,为之参照明朝政礼,竖立规模。范文程是宋代名臣范仲淹之后,文武兼资,入关前后,大略都以儒学正道匡扶王室,敦正人心,为皇太极、顺治、康熙即统初期的三朝重臣。

康熙亲政起头,英年勤学,稀奇正视儒家经说,兼习西洋天文,历数等学,与李光地、熊赐履、魏象枢、张英、方苞等君臣师友之间,尊敬周、孔经义,惯用明朝以来的程、朱章注取士轨制。且在战乱之中,启用前朝归顺敦品厉行的儒臣,如汤斌、陆陇其等辈,形成以儒家礼义治世界的一朝吏治,清官循吏辈出。但在民间隐居不平的大儒,有鉴于明末儒林空疏迂阔的坏处,平居讲学,以经世之学和师儒之道自任之士,如孙奇逢(夏峰)、黄宗羲(梨州)、王夫之(船山)、顾炎武(亭林)等辈,影响清朝两百余年来用儒家经义的经世之学,改变了宋明理学诸家徒事心性的迂疏理念,转而留意汉学训诂的考据,终使清儒两百余年的经学,大有超越汉、唐之势。如阮元所辑的《皇清经解》一千四百卷,凡一百八十种;咸丰、同治今后,又有王先谦续编一千余卷,两百零九种等,的确蔚为奇观,学者虽穷毕生之力,亦难尽窥仔细。至于正视考据,而成长为近代的考古学的先导,其功更弗成没。

但从顺治起头,由康熙、雍正而到乾隆三代,固然外示尊敬儒家经学,重用敦品厉行的儒者以樊笼世界士子的异心,而对王室自修内明的心性之道,三代相习,皆以静心梵学而合营外用之术。

如康熙的重译《般若心经》,雍正的专志禅宗,整肃释教,加之乾隆童年即随父雍正学禅,后又禅密兼修,而能自译密乘《大威德金刚仪轨》等事,殊非一样儒家学者所能懂得。但乾隆对心性之学的精粹,不如父祖两代在事功上的深刻磨炼,故继位今后,流为偏好辞章文艺,但亦促使乾、嘉七八十年间的清代文学,大有直追唐宋而过之的气势,降至道光时期,承常日久,社会风气豪侈,文人学士,大多沉酣于风花雪月文辞丽句之间,如有名的辞人项鸿祚(莲生),自序《忆云词》所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学者诵而悲之。

由此可知道光、咸丰之间的文风日变,忧时愤世儒龚自珍、魏源等人,有鉴于此,即乘时立说,留意西北蒙藏边防与海防外患的实用事功论议,激起同僚友好林则徐销毁鸦片的丰功伟业。同治今后,文运再变,个中俊彦,就是清史所誉的中兴名臣曾国藩,用其毕生学术与事功的实践心得,述而不作,选辑《经史百家杂钞》一书,显露其于经世学术的概略,至于曾国藩家信一类的琐言,乃其余事罢了。

但在此际,海运已开,清末学者所谓的九洲万国常识,已渐启其萌,于是光绪、宣统之间,便有忧时之士,如南海康有为、梁启超级辈,以儒学经义而接收西洋文化中的政学理念,用其所长的春秋、公羊大旨,首倡尊王师夷的维新学说,风靡一时。如舍康、梁宰清末民初的..时期,偏执保皇主张的是非而岂论,即以康有为渗入西方政学理念而著作的大同篇,对于民初各党派革命志士的思惟启迪颇大,此是现代汗青文化演变的事实,弗成因其人其事而废其言。

与此同时,留学欧美的名儒严几道与辜鸿铭,皆能深通中国与西洋诸家学说,而终归于儒,但限于大势,人皆等闲视之。今取其有关谈吐以资反思,如云:“严几道精欧西文字,所译书以镶辞达奥旨,举中外治术道理,靡不究极原委,抉其得失,证实而会通之。常于广众中言自由、平等、权力诸说,要皆未尝无利,倘无所折中,则流荡放佚,害且弗成胜言。”“辜鸿铭论学,以正谊明道为归,常谓欧、美主强权,务其外者也。中国主礼教(指礼记、仪礼、周礼经学),修其内者也。近人欲以欧美政学变中国,是乱中国也。异日世界之争必烈,无中国礼教(指礼记等经义之学)不克弥此祸也。”

至于推翻清朝,成立民国今后,直到现近百年的变故,儒家经义与孔、孟治国平世界的学术理念,几乎已随三千年的汗青痕迹而消散无遗。

20世纪中期以来,因为工商与周详科技的蓬勃,泉币金融的洪波巨浪,覆没人文学术思惟的潮水旭日东升,其间虽有少数对中国固有文化多情的学者,综合新知,倡说新儒学,志为国家栋梁,实亦强弩之末,势不克穿鲁缟,名存而实亡,但其陈陈相因精神,待时而兴之志,诚可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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