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有名思惟家顾炎武在他的代表作《日知录·卷十三·正始》中无比沉痛地陈述了亡国与亡世界的区别,他认为,“亡国”不外是指改朝换代,换个王朝、国号;“亡世界”则指道义沦丧,民族沦亡。
按照这个论断,明朝汗青的终结,可称得上一次“亡世界”的过程。
其余不说,单看明军成批成批地向人数远少于己的清军屈膝的现象,可谓蔚然成风,让人悲愤莫名。
这,不是道义沦丧又是什么?这,不是民族沦亡又是什么?
话说,李自成从北京逃回西安后,仍是招架不住多铎和阿济格两路大军的合击,遂和刘宗敏、宋献策、牛金星等讨论,决意抛却西安,自蓝田经商州出武关,挺进河南内乡、湖北襄阳一带。
李自成曾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在襄阳称新顺王,且襄阳、承天、德安、荆州等襄京四府另有大顺将军白旺所领七万守备军队,李自成认为,以此为根蒂,尽可与清军作一番周旋。
可是,清军咬住李自成不放,边追边打,前后共打了八仗,一向打到江西九江。
追兵如斯之急,李自成虽到襄阳,却容身不稳,被迫作出改变,即弃襄阳、抢在清军之前占领南明弘光政权盘踞的富庶江南。
1645年三月,李自成率领二十万大顺军及三十万眷属,共计五十万人的宏大部队,由襄阳、承天,向汉川沔阳推进。
李自成的大动作一会儿就把驻守武昌的南明宁南侯左良玉吓傻了。
左良玉手下兵多将广,号称八十万之众,却不敢撄李自成兵锋,借南渡太子案做文章,扯起“清君侧”大旗,将武昌烧掠一空,大军沿长江东下,直趋南京。
如许,清军在后背追杀李自成,李自成在后背追杀左良玉,三方势力,都飞跃着扑向南京。
戏剧性的是,在这场追杀大戏中,李自成在通城九宫山死于山民之手,大顺戎行群龙无首,竟作鸟兽散;而左良玉病亡于九江,八十万大军的批示权落到了儿子左梦庚手里。
左梦庚持续引兵东下,先后占领彭泽、东流、建德、安庆,兵锋纵贯宁靖府。
弘光小朝廷无奈,只好命总兵黄得功部前去招架。
黄得功引军于灰河、荻港向左军邀战,二战皆捷,打得左军如同落花流水。
左军的势头被杀下来,而背后的清军已风格汹汹地杀至。
左梦庚及其手下十五员总兵面面相觑,无人敢战。
最后,八十万大军一齐向不足两万人的清军集体屈膝。
八十万大军集体屈膝的震撼力是伟大的,受此影响,南明屯驻在江北的军队逃得干清洁净。清军由此顺利攻下归德城。
归德一失,安徽北部门户大开,且自归德至象山八百里间,南明并无一兵一卒防堵,扬州、泗州、徐州之地,势如鼎沸,人心惊恐。
驻守在扬州的史可法方寸大乱,对清军的招架,仅仅维持一天,扬州城宣告沦陷,史可法成仁取义。
扬州城,正本生齿只有三四十万人摆布,但会聚了四方避兵祸而入城的难民已多达八十多万。
多铎入城后,以不听招降为由,命令血洗扬州城,史称“查焚尸簿载其数,前后约计八十万余”。
扬州失守、江北的高杰余部在其子高元照、提督李本深、徐州总兵李成栋率领下降清,刘良佐在其弟策反下降清,刘泽清率部搭船逃往海上……一时间,降清的南明总兵多达二十三员、副将四十七员,马步卒共计二十三万八千三百名。
新闻传到南京,弘光朝廷马上陷入一片惊悸失措之中。
1645年蒲月初五日,清军进抵长江北岸,初八日,军驻瓜州,分列江岸,沿江窥渡。
在江岸京口(今江苏丹徒)一带负责江防的是海盗身世的总兵官郑鸿逵、郑彩,手下的福建水师有近三万余人,守江并不尽责,只是时不时派巡哨船游弋江中。
此外,黄斌卿、杨文骢兵列南岸,“隔江互发炮声响应如戏赛者已三日矣”。
初八日夜,西北大风正紧,大清众兵掠民间台几及扫帚,将帚捆扎台足上,沃油燃火,昏夜乘风放入江中,顺流而下,火光彻天。
明军见了,认为清军乘夜渡江,阴郁中不敢迎战,只从江岸发大炮阻截。
不外,风顺水急,这些燃烧着火炬的桌子照样在炮火中敏捷地向下流漂去。
炮火就加倍密集了。
轰击了一夜,南明驻军的炮弹几乎用尽。
初九凌晨,大雾横江,多铎命梅勒章京李率泰率领南明降将张天禄、杨承祖等部共自备巨细船一百余只在瓜州以西十五里开闸放行,蔽江而南。
郑鸿逵、郑彩一会儿就慌了手脚,不战而逃,各扬帆往东而遁。
在郑鸿逵、郑彩的带头之下,江南之师,一时皆溃,武弁各卸甲鼠窜。
长江天险就此丢失。
清军自金山登上南岸,占领镇江。
杨文骢率领二百五十余珍贵州兵窜入南京,嘴里惊呼:“清人已经渡江!清人已经渡江!”
南国都里,瞬间炸了锅。
初十日凌晨,弘光在马士英等人的扈卫下弃城出逃。
弘光一走,群龙无首,文武百官心烦意乱,一时惶惑无为。
而挟破扬州之威的清军已兵摧城下。
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为首的浩瀚勋戚大臣心惊胆裂,力排众议,献城降清。
赵之龙说:“扬州已破,若不迎之、又不克守,徒杀公民耳!惟竖了降旗,方可保全。”
形势不由人,世人大多默认了此议。
十五日,清军兵不血刃,耀武扬威地从洪武门进入大明故都南京。
十六日早晨,豫王多铎受百官朝贺,递职名到营参谒如蚁。
时人张怡慨叹道:“清兵入城,百官争投职名求用,前定北来诸臣之罪喙长三尺者,至是膝软于绵,面厚于铁,不自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