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雷部新天君画像》 资料图片
《来日王图》 资料图片
光亮日报曾在2017年11月22日以《大洋彼岸一幅通俗中国画的故事》为题，报道了波士顿美术馆一幅巨幅中国古画的情形，但人们在这幅古画上所发现的线索不多，古画出身成谜。依据报道中画像上的“安阳县印”印鉴，笔者在民国《续安阳县志》卷末“杂记”的“古物留存”条面前，发现了这幅画的相关记载。此外，现藏..汗青博物馆的《来日王图》，据该馆查询也来自安阳。随后，笔者又发现了20世纪30年月留存古画的安阳县古物留存..一位委员的儿子梁福臻的一篇回忆录——《安阳古物留存..及古物南迁》，该文对照具体地记述了此时古画的留存和南迁，从而复原了这幅流落异域的古画在民国年间的一段汗青。相关资料也证实光亮日报报道中专家的推想根基相符事实。
一、古画根基情形
民国《续安阳县志》于1933年修成出书，其首要修纂者之一裴希度又恰是此时留存古画的安阳县古物留存..主任，从而包管了古画信息的具体和正确性。按照县志的记载，“古画像原存天宁寺，为一组画，共十八张”。从巨细来看，“像高裁尺十尺许，宽相衬”，画心长裁衣尺十尺摆布，宽与其成响应比例；“轴高十六尺，宽十余尺”，则是算上装裱的尺寸。方志顶用尺来描述画像的巨细，其时全国器量衡尚未完全统一，但一尺均为30余厘米。与此比拟，波士顿美术馆藏《道教雷部辛天君画像》的画心长约3.78米，宽2.56米，算上装裱长快要5米，宽近3米；《来日王图》画像长3.70米，宽2.55米，存世的这两幅画像尺寸与县志中记载的巨细根基一致。这组画的凸起特征是伟大，..汗青博物馆在介绍《来日王图》的时候就称其为“世界第一单轴人物画”。梁福臻其时照样孩子，他记得个中多幅画面两丈多长，宽一丈余，悉数睁开，能占半个院子。这只是他的一个恍惚的记忆，不敷正确，但再次从一个侧面印证了画的伟大。
从人物主题来看，现存的两幅画像和县志中描述这组画像均为仙佛人物。安阳天宁寺这组画像在民国初失去三张，传闻此三张“一为雨师、一为风神、一为电神。”其时尚存画像绘关公、观音菩萨、火神、雷公以及赵公明、邓将军、朱元帅等像。其间虽未提到辛天君和天王，但《道教雷部辛天君画像》中的辛天君和赵公明、邓将军、朱元帅均为道教雷部将帅，《来日王图》中的天王和菩萨则共为释教人物，显着为统一主题。
从画风来看，现存的两幅画像也相符县志中的描述。县志描述这组古画“工笔极细腻，端倪鬓发，神致宛然，彩衣金甲，耐久如新”。现存博物馆的两幅古画，用精谨细腻的笔法描画人物。画工精湛、细腻，画面用色厚重，用线采用以线为骨的中国人物传统画法，勾线技法十分成熟，线条美丽流通，尤其人物面部发型、胡须画得仔细入微。如辛天君画像，线条利落有力，开脸、胡须、笔和腰带上的细纹都很见功夫；来日王画像，高鼻大耳、凸眼厚唇、须发飞张、虎背熊腰，面貌十分威武。辛天君画像敷色完整，衣服上的金色龙图纹，天王身两肩缀以披膊，著帛制圆形护心镜甲衣，与方志中提到的“彩衣金甲”完全相符。现存的两幅画一些细节如火焰等一模一般。
民国初年，安阳本地人刘觐光参观寺庙，见到了这组古画。他留有观画诗一首，其间提到“首从莲座参菩提，遍历禅林诸佛地。中藏古画仙佛图，千年珍物僧传志。云昔盛唐吴道子，妙染丹青称绝异。活龙活现出精神，电掣雷轰生云瑞。开函卷轴画纷披，金碧绚烂色亦易。更瞻水月大士之真容，道骨仙风无俗致。”明确古画主题为仙佛图，个中有水月大士（观音菩萨）、雷神、电神像，画师画技高明，色彩艳丽，画中人物活天真现，也从分歧角度佐证这组画的前述相关内容。
二、古画来历
原存古画的安阳天宁寺，始建于隋文帝仁寿初年（公元601年），一说后周广顺二年（公元952年）。后历代增修扩建，在“明洪武间，置僧纲司于此，其规模雄壮，为南北森林冠”。僧纲司掌管彰德府（安阳古称）释教事务，天宁寺成为具有必然影响力的释教寺院。清乾隆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寺院再次修理，规模空前，有亭台楼阁、殿堂寺院百间。
笔者叨教了道教神像研究专家、原《中国道教》杂志执行主编王宜娥师长，她认为这两幅古画为水陆画，是释教进行水陆道场法事时在坛场上吊挂的，起取代神像的感化。水陆画跟着水陆法会的发生而显现，因而其绘画题材离不开佛、道、儒三教的诸佛菩萨、各方神道、人世社会各色人物等。水陆画是佛、道、儒三教题材内容融合而成的一种艺术创作，是“三教合一”大配景下发生与成长的民风文化现象。
对于这组古画的最初来历，安阳县志的编纂者也无法确认，只记载两种说法并进行了简洁剖析：“相传为唐吴道子画。考天宁寺建立在隋仁寿间，或可有唐人遗画，唯无确证，未敢信为必然。又有谓系明赵府遗物者，然类为寺中神像，亦似非赵府物，阙疑可也。”即认为从时间上看为吴道子所作相符逻辑，从绘画主题上否认赵王府，总体上倾向吴道子一说。
画像由吴道子所画的说法好多，但其起原单一，均为天宁寺。民国初年刘觐光的诗持此说；1929年成书的《河南新志》也记载天宁寺存有吴道子真迹；20世纪30年月，梁福臻的父亲是安阳县古物留存..的三个委员之一，梁福臻时为儿童，多次见到这组古画，但并无分辨能力，他也据说其为吴道子所画。当然，吴道子也喜欢画仙佛人物。
然则就画材言，两件画作均为绢画。辛天君画像由在绢不和打底正面填色勾线的传统身手绘制，来日王图全幅绢面里外绝无拼接陈迹。元代以前，绢布的宽幅不外四尺许，明代起才有五尺以上的宽幅绢布。就主题来看，辛天君和赵公明、邓将军、朱元帅均为道教雷部将帅，而雷神的人格化在宋元之后。就绘画气势看，宋代以前的道释人物画多倾向理性处理，仙佛人物多呈可亲可接之态；明代起头才锐意夸张仙佛人物与凡俗的距离，或趋于神秘莫测，或呈威武煊赫之势，正如存世的两幅画那样。此外，释教寺院藏画中有大量道教人物，这种“三教合一”文化现象在明清最为典型。诸多身分清扫了唐朝的或者性，古画为吴道子所作一说天然不克成立，且根基能够确定画像的发生时代是明清。
第二种说法认为古画系明朝藩王赵王府遗物。明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明成祖第三子朱高燧被封为赵简王，就藩安阳，随后将彰德府衙门改为赵王府。安阳本地有古画为明赵府遗物说法的原因，源于两者交游亲切。天宁寺和赵王府相距不足千米，为赵王的祈福之地。个中赵康王朱厚煜（1498－1560）自幼聪慧，好学好问，“嗜书，蕴蓄充栋，尤通易理”。他不光喜欢念书，还乐于广交同伙，“嗜古博学，敦尚雅素，有淮南、梁孝之遗风”。天宁寺的碑刻记载“前明赵康王厚煜尝重建”。
安阳县志的编纂者认为画像均为寺中神像，赵王府的或者性不大，却不知明代皇室正本就有建造水陆画的传统。如山西右玉宝宁寺所藏水陆画原名“敕赐镇边水陆神祯”，共139卷轴，为我国历代水陆画之珍品。考其起原，明中期时瓦剌崛起，为消弭边患，明英宗曾理睬宫廷画家绘制出来一批精彩的水陆画，送至宝宁寺，吊挂在殿堂之内，用来镇守边关之用。又如首都博物馆藏五十余件万历皇帝朱翊钧的生母李太后敕造的一堂水陆画，这批作品画工细腻，色彩明丽艳丽，很或者是由宫廷征召画师绘制的。在画幅的上方都有题记并“大明万历乙酉（公元1609年）年慈圣皇太后绘造”。而赵王作为皇室成员，和宫廷关系之慎密自不待言。
此外，这组古画质量上乘，颇见功力。现存两幅画像色彩使用凸凹法衬着，衬着次数多达七八遍，条理显着，富有透视感。今朝水陆画存世较多，包罗一部门宫廷画，但现存者长大多不足2米，宽不足1米，似此两幅画像，巨幅尚为仅见，其作者应该是专业的且把持过大尺幅画像的人物画师，这些民间画师很难做到，是以这组画像或者为宫廷画师所绘。《续安阳县志》记载的两种说法中，第二种说法更接近事实。这组古画很或者是赵王府行使宫廷画师，在某一时间如赵康王大规模重建天宁寺时赐赉后者的。两所博物馆的专家从画作的笔法来推想，古画有或者是宫廷画；还有人认为画作原存于道观之中，后因道观不在了而导致画作散佚，如今看来均与汗青事实对照接近。
三、画像珍爱情形
清末，河南安阳小屯村发现了甲骨文，不久此地被确认为殷墟，出土了大量甲骨文、青铜器，浩瀚的文物使安阳成为文物商人觊觎的方针。再加上近代以来，社会动荡，治理杂沓，对古物缺乏有效的珍爱，安阳一带盗宝成风，致使安阳的文物大量流失。在此配景下，这组古画像也起头丢失，清光绪初年失去一张，民国初又失去三张，仅剩十四张。贫乏珍爱前提也是画像丢失的主要原因，前述刘觐光参观后，所写诗中就有“开函卷轴画纷披”“叮咛嘱语影照人，照取虚堂虔供置”的诗句。解说画像平时装匣留存，并未挂存，寺院治理者仅给他们认为主要的客人参观，参观后古画仍被放入大殿中。
1921年，剩余的十四张画像被本地某人人仆隶盗卖给上海商人。时安阳县人张凤台正好担当河南省长，便筹款赎回。张凤台1913年在河南首任民政厅长位置上发布了由河南省教育司草拟的《河南留存古物暂行规程》。该规程是今朝已知的民国第一个由处所当局公布的、具有司法效力的文物珍爱律例，开了处所当局珍爱文物的先河。张凤台正视文物珍爱，又正好是安阳人，成功地阻止了一路故里文物流失事件。但方志中未说起古画赎回后的留存位置，应该还在天宁寺。
不久，古画“又被某师手下攘去。已装箧上火车矣，士绅闻知，急禀明教师，查出清偿，存教育局”。古画被戎行抢走后，因为内陆人的强烈文物珍爱意识，又被收回。原属天宁寺的古画之所以存放在教育局，与冯玉祥的政策有莫大关系。1928年，冯玉祥主豫，通令全省废庙兴学，安阳县于此时将庙产归入教育系统。原属天宁寺的古画存教育局，解说此事发生在1928年之后。此时西北军吉鸿昌师驻安阳，后华夏大战爆发，安阳驻军首要为石友三部，临时无法具体考据出掠取古画的驻军。
为匹敌愈演愈烈的盗卖文物行为，1932年春，安阳处所当局和士绅合作，筹集经费，成立了安阳县古物留存..，这组古画也被转交..留存。古物留存..的工作之一是收集、珍藏古物。在《道教雷部辛天君画像》的左上角，有6.7厘米见方的篆书四字方印：“安阳县印”，为我们查找文物供应了线索。此时古画像由寺庙私产变为处所公产并纳入有效治理，画像上的这枚印鉴当在此时作为公产盖章，其巨细更像专门为这组画定制。其次是把古物整顿陈列供人参观。古物留存..实现了必然规模的对外开放，平时观众便接踵而来，逢年过节，人来人往，拥挤不动。但展出的都是其他古物，这些古画平时都卷藏在大长木箱里，锁在库房内，并不陈列展出。没有县级以上的介绍或熟人领着，一样是不克参观的。
这组古画两次被盗抢又被实时追回，除了安阳内陆人的文物珍爱意识强之外，与画幅超大不易隐藏也有必然关系。画幅伟大固然未便展览，但也增大了擅自转移的难度，必然水平上有利于古画的留存。前述武士将画装箱运上火车，很轻易就被发现了。这一点在抗战后期安阳出土的后母戊鼎上更为典型，该鼎重达八百余公斤，安阳陷落后被乡民发现。因难以运走，为防止落入日军手中，该鼎被当场掩埋。随后的文物商人意欲购置，因其过大，试图将鼎分化后运走，未能成功。
据..汗青博物馆的介绍，为弄清馆藏《来日王图》的来历，经其多方访查，1929年河南安阳萧曹庙夹墙内曾出巨幅古画八轴，内有观音、天王、关公、雷公、雷母等，一向为驻在本地的民国武士保管，该件或者就是个中的天王图。和..方面依靠本地人回忆的口头访查比拟，《续安阳县志》的记载更为权势。查询与县志的记载有部门相符，能够一定，这是统一批古画。但两者关于古画的数量有不同，时间、所在也有差别。凭据县志记载，古画1921年前在天宁寺，随后存放在安阳县教育局地点地鼓楼东街路北，从1932年起头，才存放于留存..的办公地址萧曹庙。是以笔者推想..汗青博物馆的查询信息或者为前述戎行夺走事件，古画只是短暂归武士把握，为掠走而非留存。
四、古画南迁
1937年，抗日战争周全爆发，除了戎行的进退、公众的流离外，浩瀚当局机构、文化机构、工场企业、大中院校等都进行过计谋转移。国度层面的有故宫博物院文物南迁，河南省层面的有河南博物院文物南迁。此时的安阳县古物留存..为避免文物落入对手，也护送文物到场了南迁队列。此后关于古画的信息，悉数来自梁福臻师长的回忆。他其时初小卒业，追随古物留存..的成员一路避祸，对古画印象深刻。
1937年7月底，日军占领北平。为避免珍贵文物落入对手，安阳古物留存..决意文物南迁并起头做预备。他们起头订装古物箱子，只选择一部门珍贵的文物，而那些对照粗笨又不太主要的文物则临时留下。
1937年10月13日下昼，也就是日军攻占安阳前20天摆布，安阳县古物留存..部门人员及眷属护送遴选出来的文物登上火车，沿平汉铁路南迁。梁福臻可以正确回忆出时间，因其母次日即被日机炸死。这些文物被装入犬牙交错的十几个箱子，个中有五个一丈多长的长条箱子，显然装的是这批巨幅古画。古物留存..护送古物的有裴希度主任和裴高宏，裴主任的二儿子也在个中，梁福臻和他哥哥一块同古物走，能够免费乘火车南逃。五人一行，亦公亦私，既是转移文物，也有避祸的色彩。梁福臻父亲则留守安阳。
一行五人乘火车拜别安阳，过了黄河，到了许昌下车。他们带着装古物的大木箱子住进许昌大旅社。在许昌停留不到半个月时间。因平安性不高，他们仍需转移。但持续南下的话，此时淞沪会战接近尾声，日军很或者溯长江而上，武汉并不平安。古物留存..最终决意西迁南阳，就租了两辆大汽车，一辆汽车装载着古物箱子，人都挤到另一辆汽车里，向西南偏向逃去。沿途砂石铺道，坑坑洼洼，露宿风餐，车辆波动，一百多公里路，走了几天才到了南阳。
在南阳一行人最初住在县当局东邻的一家旅社里。因为经费重要，不到一礼拜，就迁到了油坊坑夹道，租借民宅两座房子，文物的平安性响应下降。一个月今后的一天，梁福臻父亲因老婆被日机炸死，一路追到南阳，..三人再次聚齐。此时南阳的事态已起头吃紧，大量难民涌入。考虑到南阳也介入危险区，..决意不在南阳久停，为了国宝平安，持续向西迁徙。因为经费难题，还曾考虑靠展览古物维持生活。为了减轻古物留存..的经济肩负，战胜再逃时的路费难题，梁福臻父子三人告别裴希度等人北返安阳。此时，安阳古物留存..已决意带着包罗这组古画在内的文物向内乡县迁徙，后不知所踪。
30年后的1967年，曾历久担当..高官的顾祝同将本身留存的一幅《来日王图》救助给..汗青博物馆，但并没有讲清此画的起原。而《道教雷部辛天君画像》则于1993年由美国实业家卡瓦诺和凯瑟琳匹俦从弗兰克·卡罗公司购得，并于1998年捐募给波士顿美术馆。弗兰克·卡罗是20世纪上半叶将大量中国文物销售到欧美的文物商卢芹斋的画廊继续人，这幅画很或者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已经流失。至于其他画作，履历战乱之后，是否存世，存在何处，我们今朝尚不得而知。
（作者：刘宗志，系郑州大学汗青学院副传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