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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行榜研究 |“奇峰”、“老姜”、“新驹”与“经典化”——关于文学评奖与排行榜的杂想(苏炜)(2)

2018-07-16 17:00:51 网络整理 阅读:130 评论:0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又一古谚所言,就是我们这些评审员的眼光,需要在对入围作品的广泛阅读之后,给出自己“晓声”、“识器”的价值判断和优劣评论了。检索以往留下的零星记录,我这里不妨谈谈近年三次参与文学奖与排行榜的评审活动所留下的大体印象(主要的,也是根据《收获》2017年优秀中短篇小说排行榜留下的记录)。

先说说我个人在择选优秀作品时内心所设定的大致标准:一、新异感:题材的创意和表述的新颖;二、地气和底气:触及现实话题的深度表述;三、态度与温度:文学表述中透现的情怀、情感,文字温度与价值取向;四、阅读快感:结构和意义的繁复多义,叙述语言的干净、舒服、流畅,行文、人物和故事都有趣抓人,等等。以上几点,与其说是某种恒定的现成标准,不如说是某种阅读时即兴的“内心节奏”。有时某文是彼点打动了我,才去关注它是否具备此点的优势;有时则纯粹是一种“眼缘”——某篇是读罢头两行文字就一眼看上了,某篇则是“慢热”类的,读到数页后才渐入佳境。大体言来,近年参与各类文学评审,我的总体印象有三:首先,中篇强而短篇弱,是近年小说创作非常突出的一个现象。据参与评审的各大文学刊物主编所言:这也是各编辑部近年接收来稿的普遍现象。入围作品中,中上成色的好中篇很多,也很常见;能称上佳作的短篇却稀薄量少,精品级别的更难得一见。其原因,或许与阅读市场的需求有关——一般爱读小说、以小说作娱乐性消遣的读者,会比较喜欢读长度适中的中篇;更重要的,我以为是作者因素——短篇难为,选材立意、谋篇布局、叙述的精到,可谓虚构文学的基本功。时下的文学写手们或许是不善为,或许是不屑为;更多地,或许还有功利化的考虑:中篇的叙述长度和容量,容易与影视改编挂钩(这是当今小说创作的一个陷阱,见后述),所以,急功近利将市场和作者都捏巴到一块儿去了。其次,另一个突出的印象,是入围作品中,现实题材多,当下感、现场感都很强,但却视角窄小、题材重复和叙述浮泛;反而,写古今历史题材的入围作品,往往别开生面,显出多种选材角度和故事走向的新异谐趣。比方,现实题材里,某次评审的入围作品中,写自杀和发疯的作品竟占了好些篇,参审的几位编辑都摇头说:近年,日常读的稿子,往往不是自杀就是发疯,简直把人都要读疯了!写都市生活,则离不开一个“酒”字——酒吧、酒店、喝酒、疯酒、闹酒、酒驾,等等,自然,更也离不开一个“吃”字。中国急骤变化的改革现实本来提供的写作题材应该是极其丰富多面的,作者选材叙述的单一狭小,其实反映了作家视野的狭隘和思想的贫乏。反而,入围小说中历史题材的好像普遍显得手法新颖、容易出新,其实有点超乎我的想象(因为目前影视作品里的历史题材,总离不开“宫斗”、“戏说”、“神幻”一类的套路),比如:入围《收获》2017排行榜的中篇《氰化钾》,从一个朝鲜人的视角写的抗战谍报题材,故事不算新却视角落点很新,写来紧张跳跃又富有张弛有度的节奏感;中篇《花满楼》,写出民国与新时期新旧交错的历史叙事中的历史性偶然及其形而上的感悟;还有中篇《水岸云庐》,以黄河边历史与现实的纠缠写一个“纯真出恶魔”的故事,却以散文化的笔墨写出某种诗体小说的格局……这样的历史题材书写,倒真是让笔者读来爱不释手,大感过瘾的。我想,上述“现实题材多而同,历史题材老却新”的写作现象,可能反映的正是作者群体日常面对的话语困境——现实话题尖锐入眼却不易把握分寸,因而只好选取易下笔切入的捷径;历史题材因为保有距离感而含有某种保险系数,反而可以放手挥洒。再次,入围作品以中上成色为多,但让人惊艳、“眼前一亮”的佳品精品,却很少,甚至极少。也就是说,如果按100分来打分,我个人的原始记录里,入选的篇目大体在79分到86分之间,少有让我读后如同经受一场文字洗礼,一激动就给“她”打上个90分以上的。说起来,既然是论伯仲排行,对于我们参与评审者而言,说白了,其实是一种寻求可以将新近优秀作品“经典化”的努力。说到这个“经典化”话题(其实,这可说是每一个写作人的“终极关怀”),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序列中,如阿城的“三王”、莫言的《红高粱》、刘恒的《伏羲伏羲》、王安忆的《长恨歌》或韩少功的《马桥词典》等等,作品甫一问世,敏锐的批评家马上就嗅到某种“经典体味”(这是我杜撰的词儿),意识到——其实这些作品几乎从一诞生就具备“经典体质”了,并且很快,确实就被受众和媒体“经典化”了。但笔者参与近年诸般评奖和排行榜的评审过程中,尽管千帆阅尽,却少有这种“经典体质”的兴奋——也就是那种仿若天兵天将光临而令你眼前一亮的文字产品,难得一见。——何因耶?何解耶?说来简单,其根由,倒是一目了然的:急功近利的写作诉求,短平快、快餐化、信息化、碎片化的时代氛围,造就了一批为改编影视而写作小说的“小说家”;或者“小说家”的写作,从构思立意开始,直接就意欲与影视挂钩。本来,“小说的影视化”没有什么不好,它至少可说是小说创作中的一种门类;或许是受“张艺谋的最好作品都是好小说改编的”这一昔日传奇的误导,当今许多小说作者一落笔,就是冲着影视去的,是以作品能改编为影视成品作为“优秀”或者“成功”的标杆的。于是几次评奖和排行榜评审活动所闻,用心经营语言叙述、人性深度和结构趣味的用心走心之作,甚为稀缺。日常翻翻坊间的小说期刊,你可以看到许多仿若影视分镜头剧本或对话脚本一类的“小说创作”,大多是质地粗糙的急就章。那种需要寂寞独行、面壁数年方能成就的文学苦旅自然很少有人愿意去走,自然,那种熔铸了汗泪经历、有血有肉甚至连血带肉、掷地有声之作,就罕能问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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