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小哥的懊恼
不签劳动合同、没有社保、工作时间长、公司以罚代管、维权难,是快递小哥在劳动权益保障方面遍及面临的困扰
吴之如/漫画
杀青调整和谈,留下身份证和银行卡复印件。走出北京市旭日区法院的刘明(假名)敷陈记者,他再也不想和快递行业有任何牵扯了。
2016年,经由雇用,河南小伙刘明成了天天快递全资子公司北京巨汇快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巨汇快递公司”)的一名快递员。原认为凭着勤劳的双手,在计件算钱的岗位上,可以多赚点钱养家。没想到,快递点“站长”王明强(假名)却将工资一拖再拖,后来索性消散不见了。
共青团中央调研显露,2018年快递企业配送人员跨越300万。“三通一达”(指申通、中通、光滑油滑、韵达)快速扩张,陆续上市,获得了时兴的财报数据。然而,对于撑持整个快递行业的快递小哥而言,并不是同样风光。
记者查询发现,仅在北京的快递行业中,不签劳动合同、不缴纳“五险一金”、公司以罚代管、快递站点承包商携款跑路等现象屡有发生。快递小哥的正当权益几回被入侵。
难以确认的劳动关系
3月19日,和刘明一路赞成以调整了案的,还有温珠、徐飞扬、王明浩(均为假名)三人。和刘明一般,他们也是王明强招来的员工,同样被拖欠工资,只是地位分歧。温珠是客服,徐飞扬和王明浩是后勤,偶然也配送快件。他们四人曾到北京市旭日区劳动听事争议仲裁..维护权益,巨汇快递公司不满仲裁机构作出的双方存在劳动关系的究竟,将四人告上了法庭。
巨汇快递公司代理律师透露,王明强不是该公司的员工,他与公司签署的是承包合同,双方是承包者与被承包者的关系,并商定王明强聘用的员工与其形成用工关系,如是以发生任何用工争议,由王明强承担悉数责任。
“劳动裁定书的内容显露,刘明等人认可,无论是雇用照样提出去职,对接的都是王明强。工资也是由王明强经由微信、支出宝等形式发放,这和我们公司用银行卡发下班资的体式是纷歧样的。”代理律师还认为,当事人本身没有尽到审慎义务,是以造成的经济损失不该该由不知情的快递公司承担。
刘明等四人一致认为,雇用告白上显露的是天天快递招人,而非承包商小我招人。“每次王明强给员工开会,都说是去‘总公司’要钱,钱拿到之后才能发工资。我们一向认为他是天天快递放置到快递点的站长。若是我们不是天天快递的员工,为什么能够在该快递抢单后台里抢单?”王明浩敷陈记者,自从他去职要求劳动仲裁今后,公司已经将他的抢单后台账号注销。
“若是快递公司埋怨我们入职没有尽到审慎的义务,没有对王明强的身份好好核查,那作为一家公司,为什么不克监视好王明强呢?”徐飞扬在法庭上如许质问。
转移成本和风险的加盟制
记者认识到,加盟制是快递企业敏捷成长强大的主要模式。在业内看来,加盟模式相对而言加倍轻资源,企业能够凭借成本低的优势敏捷将网点铺开,实现快速扩张。
北京申通快递办事有限公司旭日第一营业部负责人姬司理称,上海申通快递总公司如今采用的是劳务外包形式,80%的人都不会和总公司签署劳动合同,今朝北京的申通分公司大约有100家,只是挂靠了申通的名字,都是公司本身雇用员工,核算盈利情形。“不单申通是如许,光滑油滑、中通、韵达都是如许的模式。”
西北工业大学法学系副传授李亚娟认为,从市场主体的自由经营权角度来看,只要不违反国度司法划定,经营者对经营体式的立异都邑获得司法和社会的承认。快递业采用加盟、承包的体式,实现了行业的快速扩张,也适应了今朝电子商务蓬勃成长的形势。但企业总部需要对加盟商、承包商进行严厉把关。好比说,小我作为天然人,是不具备用工主体资格的,不克与劳动者签署劳动合同。
那么,若是没有签署劳动合同的话,若何确定双方组成劳动关系呢?
北京市中银律师事务所律师寇英杰敷陈记者,在快递经营者有营业执照、快递员相符劳动者身份的前提下,若是能证实快递员按要求送件,快递经营者持续不乱地支出劳动工资,即使不签署劳动合同,也能够认为二者组成劳动关系。
事实上,按照劳动法的划定,员工入职一个月之内,企业需要和其签署劳动合同,不然员工在一年内能够主张未签署劳动合同的双倍工资。若是公司跨越一年没有和劳动者签署劳动合同,员工还持续在这个单元单子工作,此时就主动视为杀青无固按期限的劳动合同。
消散了的“五险一金”
记者在雇用网站上注重到,经由劳务吩咐的形式雇用快递员是一种常见的体式。即由劳务吩咐机构与吩咐劳工订立劳动合同,把劳动者派向某家快递企业从事快件派送买卖,再由快递企业向吩咐机构支出一笔办事费用的用工形式。
在中国政法大学社会法研究所所长娄宇看来,快递行业使用劳务吩咐工,目的是节约人力成本,然则劳务吩咐轨制会对劳动者权益造成好多晦气的影响。按照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制订的《劳务吩咐暂行划定》,用工单元单子只能在暂时性、辅助性或许替代性的工作岗位上使用被吩咐劳动者。
娄宇注释说,暂时性工作岗位是指存续时间不跨越6个月的岗位;辅助性工作岗位是指为主营买卖岗位供应办事的非主营买卖岗位;替代性工作岗位是指用工单元单子的劳动者因脱产进修、休假等原因无法工作的必然时代内,能够由其他劳动者替代工作的岗位。同时,用工单元单子该当严厉掌握劳务吩咐用工数量,使用的被吩咐劳动者数量不得跨越其用工总量的10%。
“除了辅助性工作岗位不轻易清楚界定,用工单元单子有更多的注释权之外,其他尺度都很难绕曩昔,能够说,用工单元单子使用劳务吩咐轨制的空间已经不大。”娄宇说,今朝来说,劳务吩咐不是快递行业长久用工之计。
除了用工体式让快递小哥心里不扎实,不缴纳社保,也让天天飞驰在路上的他们缺乏平安感。姬司理称,他们会和所有的员工签署劳动合同,但没有“四险”(指社会保险中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工伤保险和失业保险)。
记者致电雇用光滑油滑快递员的北京隆运广通有限公司,相关工作人员透露,会和快递员签署劳动合同,但“四险”的问题要晤面之后再谈,“德律里不要问太多”。
..代表、快递小哥柴闪闪在本年两会上接管媒体采访时也指出了快递行业存在不缴纳社保的事实:“非直营企业为快递员购置的多是不测保险,一旦发生重大工伤事变,不测保险一次性赔付了事,快递员得不到社会保险的有效保障。”
娄宇透露,我国的社会保险竖立在劳动关系的根蒂上,除了非全日制用工不强制列入职工社保外,其他都要按划定缴纳。而非全日制用工则要求天天工作时长不跨越4小时,每周工作不跨越24小时,快递行业的工作时间一样都邑跨越这个上限,绕开社保的或者性不大。“然则对于用人单元单子而言,不缴社保,能够节约用工成本,对于劳动者而言能够多获得一些收入。是以,用人单元单子不给劳动者参保或不足额缴费的现象很遍及,尤其是劳动力密集型行业加倍显着。”
寇英杰敷陈记者,补缴社保没有时效限制,劳动者可随时去劳动部门投诉,要求单元单子补缴。若是是社保部门通知单元单子补缴之后,单元单子仍然拒不执行,将会承担行政责任。
没有加班费,动辄罚款数百元
没有“五险一金”令快递小哥倍感失落,长时间的劳作没有加班费、动辄罚款数百元也让他们有魔难言。
“送一个快递不管巨细1.5元,天天要送200来件,碰到购物节义务更重。从早上六七点钟到晚上八九点钟,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刘明说,无论干到多晚,单元单子也从来没有加班费一说。
北京申通快递花乡营业部的张司理透露,他们的快递员送一单的价钱为1.3元,也是计件算钱。“从早上七点出发上班,什么时候派送完什么时候工作完成,也许在晚上八九点钟。”
李亚娟认为,实行计件工资的用工单元单子,计件根基定额应知足八小时工作日以及八小时工作日内计件工资达到平均工资的要求。实践中一样认为,只有当80%以上的员工都能在法定工作时间内完成的劳动定额才是合理的。
寇英杰律师透露,若是劳动者有打卡、考勤、签到等相关记录,能证实工作时间跨越八个小时,恳求支出加班费对照轻易被支撑,但这在快递行业很难做到。“这并不是因为劳动者是计件工资而不被支撑,而是缺乏证据。对于快递员来说,举证太难。”
记者在查询中认识到,快递员固然工资不高,罚款却不低。北京隆运广通有限公司与记者沟通的人员称,快递员若是遭遇办事类投诉,罚款500元起到5000元不等。其他类的投诉,一条罚款50元。在不少雇用快递员的公司页面下,不时能看到“挣的不如罚的多”的谈论。
娄宇透露,司法对单元单子的惩罚权其实做了限制,凭据《工资支出暂行划定》的相关划定,因劳动者本人原因给用人单元单子造成经济损失的,用人单元单子可按照劳动合同的商定要求其补偿经济损失。经济损失的补偿,可从劳动者本人的工资中扣除。但每月扣除的部门不得跨越劳动者当月工资的20%。若扣除后的剩余工资部门低于本地月最低工资尺度,则按最低工资尺度支出。
“息事宁人”的补偿
在刘明等四人和巨汇快递公司的合同胶葛案中,双方赞成调整。最终,巨汇快递公司以劳动待遇垫付的形式支出给温珠1.8万元、王明浩2.5万元、徐飞扬2.8万元、刘明2万元。这和本来劳动仲裁中申请的金额比拟,少了近一半。
对于如许的调整究竟,刘明等四人都不是稀奇写意。“可那有什么法子呢?我们耗不起了。”徐飞扬说,快递站点还有好多人被欠了一两个月工资,不想折腾了,就没有维权。
记者注重到,这并不是快递公司第一次以劳动待遇垫付的名义支出快递员一部门工资。在武汉市中院审理的快递员要求确认和武汉光滑油滑速递存在劳动关系案件中,光滑油滑的分公司也曾以这种体式支出原告的工资。
对于为何不认可劳动关系还赞成支出劳动待遇,巨汇快递公司代理律师注释为,不想再持续花消精神打讼事,“我们只是帮助垫付工资,会持续向承包商王明强追偿。”
娄宇透露,若是法院判决快递从业者胜诉,一旦认定了劳动关系,就或者会发生不签书面合同支出双倍工资、去职支出经济赔偿金等问题,这无疑大大增加了用人单元单子的人力成本,所以快递公司甘愿垫付给劳动者一笔工资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当然,快递员同样会面临着维权时间成本高,胜诉或者性较小的挂念,是以双方往往轻易杀青如许的息争。”
专家:加速制订快递行业法
记者注重到,在本年全国两会上,多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都提到了珍爱快递小哥的权益这一话题。
柴闪闪代表在接管媒体采访时给出的建议,或许代表了不少快递员的呼声:有关部门要加大对快递员劳动合同签署和“五险一金”缴纳的督察力度,稀奇是要将工伤险纳入快递员必需列入的保险险种。同时,企业在追求效益的同时要承担起社会责任,制订合理的工资尺度,对快递员的工作强度进行合理评估,对接单量、配送量进行掌握和优化,完美配送绩效奖励审核轨制。
李亚娟则从治理角度给出了建议,企业总部和劳务发包方要增强对加盟网点和承包方的治理,不克“一包了之”。“企业总部首先要尽到资格审查责任,确定承包商是个别工商户照样公司,若是不克知足这项前提,发生劳动合同胶葛时,就视为和企业总部签署了劳动合同。”李亚娟认为,从风险掌握角度看,在约束承包人行为上,快递公司更有优势,是以应将包管快递从业者劳动权益的责任分派给快递公司。
“所有经营体式的立异都需要有司法轨制的实时跟进,要加速制订快递行业的相关司法,在珍爱消费者权益的同时,也不克落下从业者的权益。”李亚娟认为,快递行业协会也要施展积极感化,竖立和完美快递行业治理规范和尺度,对企业实行守信结合激励和失信结合惩戒的奖惩办法。
寇英杰律师代理劳动关系争议案件多年,在她看来,作为劳动关系的一方,快递从业者自身也要增强司法意识。“首先必然要注重签署劳动合同。平时和老板的聊天记录、转账信息也要做好留存,需要时能够作为证据。”寇英杰说,快递人员在发现权益受损之后,要第一时间去劳动监察部门追求珍爱。
“除了增强各类形式的普法宣传之外,还能够考虑竖立欠薪保障基金。”娄宇说,能够经由强制用人单元单子缴纳欠薪保障费,以及财务补助和其他途径筹集来的资金形成基金。当用人单元单子拖欠员工工资时,由主管部门用欠薪保障基金向员工垫付必然数额工资。“今朝深圳等区域已经在实践运行。”
娄宇认为,一个运行精巧的快递员权益保障机制,同样有助于快递行业的正当健康成长。“将来除了要强化劳动法的法律,还可经由索求快递行业的集体协商轨制等为快递从业者的权益保驾护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