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历史,无论是朝代史,还是地方史,都孜孜于“国族神话”的构建。中心从来都是那些处于权力中枢的政教人物。汉文史,是皇帝权臣充任主角。藏文史,是高僧大德。都难见到小人物的身影。历史书中,几乎不见对于他们在时代迁递中的命与感受。
这时,我们得感谢文学,留下一些彼时彼地普通人生存状况的零星写照。在武威文庙,购得小书一本。武威县志办编于1985年的《古诗话凉州》。辑录各代诗人咏凉州的诗。印数两万。二十多年了,卖的还是当年那一版。也就是说,一年平均没有卖出一千册。回到旅馆,晚餐喝了当地的武酒。带着酒意坐在灯下,翻开新到手的书,读的却不是闲适诗文。我读白居易的《缚戎人》。
白居易的诗常见,这首诗不首见。
“缚戎人,缚戎人,耳穿面破驱入秦。”
被绑起来的戎人,今天所说的少数民族,这里指吐蕃人,被押入了陕西,当时唐帝国都城长安。
“天子矜怜不忍杀,诏徙东南吴与越。”
可知那时对异族的俘虏也不一味杀头了事。诗还有注,说明书编得认真仔细,引的是和白居易同时代的诗人元稹的话:“近制西边每擒边囚,例皆传置南方,不加剿戮。”近制,那就是说,远制是要戮的。
当然,这传置不是今天安置水库移民,情形自然颇为悲惨的:
“黄衣小使录姓名,领出长安乘递行。身被金创面多瘠,扶病徒行一日驿。朝餐饥渴费杯盘,夜卧腥臊污床席。忽逢江水忆交河,垂手齐声呜咽歌。”歌中是故事,比夜更悲苦的故事。
“其中一虏语诸虏:‘尔苦非多我苦多!’同伴行人因借问,欲说喉中气愤愤。”
上层的人比谁钱多权重,下层民众,是看谁受的苦稍少一点。
一个无名氏的故事开始了。
“自云乡贯本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