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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修养 | 朱光潜

2018-12-05 03:25:45 网络整理 阅读:144 评论:0

朱光潜对自己人生经验和智慧的总结,也是作为过来人的他与青年的亲切谈心。

谈修养 | 朱光潜

节选自:《谈修养

朱光潜/著

罗素在《中国问题》里讨论我们民族的性格,指出三个弱点:贪污、怯懦和残忍。他把残忍放在第一位,所说的话最足令人深省:“中国人的残忍不免打动每一个盎格鲁—撒克逊人。人道的动机使我们尽一分力量来减除九十九分力量所做的过恶,这是他们所没有的。……我在中国时,成千成万的人在饥荒中待毙,人民为着几块钱出卖儿女,卖不出就弄死。白种人很尽了些力去赈荒,而中国人自己出的力却很少,连那很少的还是被贪污吞没。……如果一只狗被汽车压倒致重伤,过路人十个就有九个站下来笑那可怜的畜生的哀号。一个普通中国人不会对受苦受难起同情的悲痛,实在他还像觉得它是一个颇愉快的景象。他们的历史和他们的辛亥革命前的刑律可见出他们免不掉故意虐害的冲动。”

我第一次看《中国问题》还在十几年以前,那时看到这段话心里甚不舒服;现在为大学生选英文读品,把这段话再看了一遍,心里仍是甚不舒服。我虽不是狭义的国家主义者,也觉得心里一点民族自尊心遭受打击,尤其使我怀惭的是没有办法来辩驳这段话。我们固然可以反诘罗素说:“他们西方人究竟好得几多呢?”可是他似乎预料到这一着,在上一段话终结时,他补充了一句:“话须得说清楚,故意虐害的事情各大国都在所不免,只是它到了什么程度被我们的伪善隐瞒起来了。”他言下似有怪我们竟明目张胆地施行虐害的意味。

罗素的这番话引起我的不安,也引起我由中国民族性的弱点想到普遍人性的弱点。残酷的倾向,似乎不是某一民族所特有的,它是像盲肠一样由原始时代遗留下来的劣根性,还没有被文化洗刷净尽。小孩们大半欢喜虐害昆虫和其他小动物,踏死一堆蚂蚁,满不在意。用生人做陪葬者或是祭典中的牺牲,似不仅限于野蛮民族。罗马人让人和兽相斗相杀,西班牙人让牛和牛相斗相杀,作为一种娱乐来看。中世纪审批异教徒所用的酷刑无奇不有。在战争中人们对于屠杀尤其狂热,杀死几百万生灵如同踏死一堆蚂蚁一样平常,报纸上轻描淡写地记一笔,造成这屠杀记录者且热烈地庆祝一场。就在和平时期,报纸上杀人、起火、翻船、离婚之类不幸的消息也给许多观众以极大的快慰。一位西方作家说过:“揭开文明人的表皮,在里皮里你会发见野蛮人。”据说大哲学家斯宾诺莎的得意的消遣是捉蚊蝇摆在蛛网上看他们被吞食。近代心理学家研究变态心理所表现的种种奇怪的虐害动机如“撤地主义”(sadism),尤足令人毛骨悚然。这类事实引起一部分哲学家,如中国的荀子和英国的霍布斯,推演出“性恶”这一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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