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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枫:旧物(6)

2018-08-07 00:36:41 网络整理 阅读:124 评论:0

我从来都不怕他,也不伤害他,因为我见过他偷偷埋葬灭鼠运动中被农药毒死的耗子——一个被厌恶的小生灵,在死后,它得到惟一来自人类的关怀。

这一次,我离他很近。我发现一个老人,同样是一件时间的旧物。变旧,就是每一天由生至死的缓慢步幅。

垃圾老头善意地俯望我。摊开指甲残裂的手,他交错的掌纹上,一枚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球微微晃动。

一方面我们扔掉,一方面我们收藏,那些旧物,将有两种命定的去处。愈加古老的愈显价值。我想起那个言说者的话:收藏,就是使物品丧失实用和流通性,只具备审美意义。

破烂被我卖掉,捡拾破烂的人已死去,而这一切,被记忆收藏。我相信记忆非凡的鉴赏力:一间光线幽暗的专门收集旧人旧事旧物的隐秘仓房,它知道应在何时开启或关闭。

保留最隆重的事件,还有,最游离的细节。后者看似零乱庞杂,既有精美的瞬息、简洁的特写,也有一些,支离破碎……

甚至,像废品、垃圾或尘泥,似乎该马上从记忆里清除,但它们包含着丰富的令人震惊的寓言主题。

概括和预见,以最隐晦的方式记录,以片断式的童年图景。随着成长,生活的可能性逐步缩减,回望百合色的童年,它已成为我内心的宏厚基座。我又看到了那个下午,感觉到手心里的微凉。

那个下午,我离开垃圾老头,离开一堆堆燃烧的枯叶,一个人往回走。我看到腌雪里红的妇女,在一抱矮圆的坛子里,填进茎叶和粗大的盐粒。

事先,雪里红已风干过,人们要提前把青嫩的叶子变旧,某种新鲜、活跃的元素反而被保留下来——在蔬菜品类稀少的深冬,腌过的雪里红依然保持悦目的绿色。

我看到磨剪子的人,他的吆喝抑扬顿挫:“磨剪子嘞,锵菜刀……”

哗楞子的响板伴奏,铲形的铁片,让人想起古代刀币。磨石的凹面明显,盐水要在更冷的时候使用,这样,磨石上的水就不易结冰。

他此时正在磨一把剪刀,浊重的黄浆顺着磨石边缘流下来——看似的利器中,原来裹挟着那么多的锈。我看到正是磨损,使万物锋利。

在我眼前,灿黄落叶不徐不疾,展现它们舞蹈着的灵魂,而我慢慢打开小手,一粒玻璃弹球,水滴一般,带来眼睛和手心的双重凉意,被童年尚不分明的掌纹托起,,我看到它忽明忽暗的光亮。

- END -

标签:周晓枫 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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