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淳于朵
图/来自系统图库
导语：《倾城之恋》成书于1943年，由民国时期，临水照花的张爱玲所书。与其说张爱玲握的是笔，毋宁说她手执的，是一柄寒冽的手术刀，在纵横之间，毫不留情的，便把虚无的情爱和薄凉的世相，都给剖得露骨，谁都无由赦免，包括她自己。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致如此。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火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白流苏的故事，早已开场，在上海滩的白公馆，流苏的家。
白家虽然也曾是望族，却到底是破落了，黯败的屋舍，弥弥地泛着虚空，处处都陈旧昏黄，最陈旧的，是人心。
这里没有一丝暖意，冷漠森然，无论哪里都透着窒息，因为无论哪里都有人，就连在屋子里剪份指甲，也有人偷看！
递次登场的人，三爷三奶奶，四爷四奶奶，流苏的同胞兄嫂，对着她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冷嘲热讽，要么冷漠以待，只因为她是离婚以后又回了娘家的女儿，最主要的，是流苏已经没有钱了，她的钱都被哥哥们给盘来盘去地盘光了。
既然再也不能从她身上得点什么好处，那也就没有养她吃白饭的道理了，所以，流苏在白家是最招人嫌恶的。
流苏在家里的光景，处处都透着凄凉，就连听到“吃饭”这两个字，也觉得心里刺痛；就连她所祈求的母亲，也与她真正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
流苏，被困囿在这样的家庭里，像断断续续的尘灰吊子，灰暗而轻飘，她仅有的，只是她自己。
一，封建的家庭制度下，枯朽的亲情与薄凉的世相交织白公馆有这么一点像神仙的洞府：这里悠悠忽忽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可是这里过了一千年，也同一天差不多，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单调和无聊。
白公馆里所奉行的，是极封建的家庭制度，他们只认从前的规矩，他们用的是老钟，连带他们唱歌，都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在这个家里，夫妻，母女，兄弟，姐妹，每一个人都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你算计我来，我算计你。
单只是算计也就罢了！在人与人之间，还添了刻薄，虚伪，嫉妒，打压，以及无休止的内斗，除了这些，他们的生活似乎就没有了其他乐趣。
哦，有的！绞杀别人的青春年华，也是他们的乐趣之一，且最乐此不疲。因为在这里，青春是不被稀罕的，他们有的是青春，一代又一代，总有新人替旧人。
若你问起亲情是什么？我想，于这些人来说，亲情就只是一笔一划，写了二十画的字，如残冷的墨痕，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徐太太夫妇么，他们大概是衡量过的，牺牲掉流苏这样孤苦的亲戚，从而巴结范柳原，以获得商业上的利益，是很划算的一笔交易。
封建枯朽的大家庭里，压抑空虚的家庭氛围，造就了这一个个刻薄怪畸的灵魂，而被荼毒被绞杀的又岂止是一个白流苏呢？
二，白流苏的一程冒险，浅水湾月色里的交锋与算计
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也许我们的整个都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
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尽管被压抑禁锢了这些年，流苏却没有勇气放弃淑女的身份，给自己找一份事体做，她的思想依旧是陈旧的，她所默认的归宿，依旧是“找个人是真的！”
因此，对于流苏来说，范柳原的出现，恰如登场时机刚刚好的戏子，粉墨油彩的来到台前，来与她唱一曲对手戏，虽然是一对自私的男女。
为了从这冰冷的家里走出去，流苏迅速地盘算了利弊，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她决定跟随徐太太夫妇上香港去。
流苏决定赌上一赌，以她的名声与前途来下注，为了能够得到众人虎视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她一腔孤勇地，开始了一程冒险。
于是，在香港的一个多月里， 这一对过于精明的男女，在恋爱的表象下，彼此周旋，揣测，交锋，互相地试探着。
既然他有他的算计，流苏也便陪着他唱戏，她晓得自己天生有一种罗曼蒂克的气质，她那娇脆又渺茫的美，映着浅水湾的月色，便是最温柔的武器。
月色空朦的浅水湾，风儿蟠踞的高墙，一眼望不见边，却不由得使人想起了，地老天荒。
流苏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寂寂的深夜里，地老天荒的，唯有月亮。两个人的未来却无法预期，浅水湾的月色，柳原抗拒得了，他太笃定，他们的结局。
他和她的交锋终于有了结局，流苏枉担了“范太太”的虚名，被众人议论的凿凿有据，但归根结底，他还是没有得到她。
倔强如她，并不打算就此迁就了他，而他对她，也始终没有一句扎实的话。送流苏返乡的船舶上，柳原自满，闲适，他算准了她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3，范柳原的一切布局，披着恋爱的外衣却悲哀如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
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范柳原浪荡，不羁，因为幼年漂泊特殊的经历，他略有些性格怪癖。又因为他继承了偌大的家业，而被族人仇视，他是个被纵坏了的富家子，他把女人看作脚底下的泥。
柳原的性格，是复杂而多变的，背着人时是相当的稳重，当众却又喜欢放肆。他那看似玩世不恭的态度，正是对自身的一种防御，那些浪荡和怪癖，是他自己的保护色。
他受够了人人都对他装假，受够了身边的坏人坏事，他对于家乡，是失望的，柳原看到的全是虚伪怪畸的世道，怪模怪样。
他的内心里，也许隐着一方很纯粹的天地，如马来亚的丛林那般，静谧，原始，朴实。
那纯粹天地的空旷处，安放着他的脆弱，他的漂泊，他的过往，还有一颗爱的种子。
但他毕竟是一个太精明的男子，绝对不至于糊里糊涂，花钱娶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也是个算计惯了的人。
在柳原的眼里，流苏是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没有被太多的怪模怪样熏染，他对她该是有情的，但还算不得爱，正如他所说，他们都太忙着恋爱了，哪里有功夫真的去爱?
他和她都渴望得到对方，却也都不愿交付真心，两个人都如蚌贝一般，裹着厚厚的壳，把自身如珍珠般紧紧的包裹起来，却偏偏要去算计对方的爱。
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由不得人。其实，悲哀的不是诗，而是无爱的算计，却披着恋爱的外衣。
送流苏返回上海的船舶，那甲板上的月色，和浅水湾的月色一样美得空朦。柳原笃定，他终会在香港那细雨迷蒙的码头上，再次迎接她------她是医他的药，但也仅此而已。
4、大都市的一夕陷落，利益坍塌后的真心与因果
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底下，迎面来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
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月儿纤纤的十一月，再次来到香港以后，流苏到底是妥协了，她做了柳原的情妇。家庭带给她的无尽痛苦，迫使她低下了倔强的头颅，她的屈服里交织着不甘，但她毕竟是屈服了，为了经济上的安全感。
短暂的缠绵，一个星期的爱，流苏留不住柳原，但是战争可以。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炮声响起来了！
隆隆的炮声里，就连淡蓝色的天幕，都被撕扯成了一条一条，更遑论生命，钱财，地产。文明的世界，金钱的世界，残酷的世界，虚假的世界，整个的世界都被战争给摧毁了！
他和她，都有着数不清的算计，数不清的罗绸绮恨，为了各自的利益。然而，战争的到来，使一切的算计和利益都坍塌了，劫后余生的他们，首先得活下去。
炮火连天，逃无可逃，听天由命的日子里，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一切的浮华和物质都成了虚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已容不得自私的个人主义，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白流苏与范柳原，站在那文明世界的废墟上，才终于放下了各自的算计，把彼此给看了个透明透亮，也终于对彼此有了一点真心。
遥遥的那一堵高墙，依旧屹在那里，悲凉的寒风，化作了莽莽的龙，蟠在墙头，浅水湾的月色，在寂寂的深夜里，地老天荒。
一座城池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苏，她终于做了范柳原名正言顺的妻，他与她这倾城的爱恋，终于有了“美好”的结局。
白流苏和范柳原的这一场倾城之恋，到底有了一个完美的收场，一座城市的倾覆，成全了她的志向。
从此，死生契阔，与子成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究竟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成年男女之间，再多的算计和纠葛，也不过是游戏，全都绕不过宿命和因果。
